第二日清晨,穆无涯还没有回来,沈岸一大早赶到片场拍戏,直到傍晚才收工。

  由于拍戏的时候很忙,沈岸一直没看手机,傍晚拿到手机的时候发现竟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穆无涯的。

  沈岸心里一慌,连忙回拨过去。

  手机嘟了三下被接起。

  沈岸说:“喂?无涯?!”

  那头没有出声,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沈岸急了:“你在哪?你没事吧?”

  那头终于出声,带着很轻的笑意,是陌生的声音:“他没事,他只是决定回家了。”

  沈岸愣住,片刻后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再然后穆无涯接起了电话:“喂,哥?”

  沈岸哽了一会,轻问:“你已经决定要回家了吗?”

  穆无涯呼吸急促起来,他犹豫了一会,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我……没忍住……你别讨厌我……”

  沈岸一头雾水:“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那边又是一阵对话,隐隐带着争执。

  沈岸急了,喊:“喂?无涯?听得见吗?你现在在哪?在我家吗?我现在回来,我们当面谈一下!”

  许久,穆无涯的声音再次传来:“哥……我觉得很恶心……”

  说完穆无涯就挂断了电话。

  沈岸疯了似地冲回家。

  可是当沈岸回到家里的时候,穆无涯却消失了。

  穆无涯连东西都没收拾,只带走了一些必需品,就这么消失得干干净净。

  电话关机,短信、微信联系不回,他甚至连再见都没和沈岸说。

  沈岸被逼得要去大学找穆无涯,却被沈爸爸拦下了。

  沈爸爸说:“算了吧,我们和他不是一路人。”

  沈岸沉默了整整一分钟,说:“好。”

  沈岸仿佛又听见十岁的自己在哭,他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身上全都是被殴打的淤青和伤痕,他看着老师和警察来了又走,他哭着说为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都不带我走?

  为什么?

  -

  沈爸爸的葬礼那天,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沾衣湿身,格外地令人讨厌。

  沈爸爸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去世的早,算来算去,亲近的只有沈岸,所以送葬的那天显得有些冷清,但还是有几个老同事和学生来,他们一边夸着沈爸爸为人和蔼善良,一边赞叹沈岸这些年的孝心。

  葬礼结束后,沈岸站在墓碑旁,突然有些迷茫。

  他沉默伫立许久,蹲下身,用袖子慢慢将墓碑上的雨水擦去。

  忽然一把伞出现在他头上,他抬起头,对上穆无涯的眼睛。

  穆无涯将沈岸拉起,脱下黑色大衣外套披在沈岸身上,然后笑着对墓碑说:“叔叔,我要带哥回家了,您要是同意,就笑一笑。”

  照片上的沈爸爸笑容憨厚,温暖又和蔼。

  穆无涯说:“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哥的。”

  沈岸看着穆无涯,这些天为了让沈爸爸走得安心,他跟着自己忙前忙后,眼底的疲惫那样明显,说出的话却带着笑意。

  穆无涯对着沈爸爸的墓碑说完话,转头看向沈岸,轻声道:“哥,你脸都冻白了,我们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沈岸点点头:“好。”

  下着小雨的公墓寂静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香纸燃烧的气味,两人一起往公墓外走去,一时间有些无言,良久,沈岸呼出一口白雾,说:“这些天,真的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应该熬不过去。”

  嶼、汐、團、隊、獨、家。 “哥,见外了。”穆无涯笑道。

  沈岸抬头看他,话语在喉间滚动,终是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厌恶我。”

  穆无涯蓦地停下脚步。

  天色昏暗,两人身着黑色风衣,撑着一把黑伞,肃穆又庄严,沈岸与穆无涯对视,在后者眼里看见了惊讶。

  沈岸说:“我以为你包养我,是为了羞辱我。”

  穆无涯轻轻勾起嘴角,说:“哥,假设我想要羞辱你,你离开我的底线在哪呢?”

  沈岸说:“别人对我温柔一分,我的底线就降低一分,而对于你,我没有底线。”

  穆无涯微微偏头,眼底全是饶有兴趣:“没有底线?每次做之前都不拓张不带套,就想看你身下全是血,奄奄一息在我怀里哭,这样也行?”

  沈岸点点头:“行。”

  穆无涯笑意更甚:“不让你出门,不给你工作,断绝你所有社交,让你被社会遗忘,从此以后只能依赖我,到最后,我让你赤裸身体,你就没衣服穿,这样也行?”

  沈岸怔愣在原地。

  穆无涯掩唇轻咳一声:“抱歉,说过了,回吧。”

  说完穆无涯移开视线,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向前迈了一步,听见沈岸轻声问:“这么做,是以伤害取乐吗?”

  穆无涯侧过身,将手里的伞往沈岸方向偏,他温和地笑道:“恰好相反,是因为爱。”

  沈岸也笑了:“如果是你,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

  这次轮到穆无涯愣住了。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公墓的寂静,也截断了两人的话,沈岸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跃着‘肖叔叔’三个大字。

  肖叔叔是沈爸爸多年的老朋友。

  沈岸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喂?肖叔叔,怎么了吗?”

  “哎呀,小岸啊,那什么,你爸爸有遗物在我这,他临走前拜托我转交给你,哎呦喂,我这老糊涂,差点忘了。”

  “遗物?”

  “对,一封信。”

  -

  肖叔叔的家在一处小院子里,这种年代久远的房子都带着只可会意的暖意,青砖、红桌、毛玻璃,每一处都篆刻着时间拂过的痕迹。

  沈岸坐在方形木桌前,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信。

  这封信的封面泛黄,带着樟脑丸的气味,信封的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毛糙,处处都是时间的痕迹。

  一杯用白搪瓷杯装的蜂蜜水轻轻放在沈岸面前的桌子上,沈岸回过神来,抬起头道谢:“谢谢肖叔叔。”

  “不客气。”肖叔叔笑眯眯地捧着一杯苦菊茶坐在沈岸身旁,“这是前不久老沈给我的,他说让我等他走了以后转交给你,哎呦,我当时还让他不要瞎说,没想到……”

  肖叔叔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什么,说:“对了,除了这封信,你爸还有话,让我转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