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有人那样觉得。”贠伟辉坐在实验室的角落接着话茬。

  “他们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商陆把硬盘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硬盘本身的确是很轻的,“如果有人来阻止,那就让他们大胆来阻止吧。只要他们杀不死我们,那就是我们的胜利。”

  12月18日,天气多云转晴。

  早上五点半商陆就清醒了过来,屋子里只有睡眠灯散发出微光,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先是向右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后又向左转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薤白。

  其实他内心并没有很强的焦虑感,但是昨晚也折腾了很久都没能睡着。为了让薤白能安心睡觉,他侧过身背对着对方来装作已经睡过去了。已经困到随时都能不省人事的薤白小幅度地移动着身子,贴到商陆后背抱住他,随后才彻底没了动静。

  商陆记得自己就是那样被抱着睡着的,但抱着睡毕竟还是太热,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分开各睡各的了。尽管如此,薤白仍然靠得很近,这么大的床对他们来说只有可以解锁更多姿势的意义,对睡觉本身而言似乎没有大用。

  想着这些,商陆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心地拨开薤白脸上那略长的刘海,又用拇指轻轻摸了摸对方的睫毛。

  只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薤白身上的时候,商陆才能真的感觉到放松。失败之后该怎么办,成功之后又会怎么样,那些复杂的问题折磨着他的大脑,让他时刻都绷紧神经线来行动着。

  现在他的背包里就放着两个实际重量很轻的硬盘,一份电影、一份软件,每一个都可能让他坐牢到和自由永别。

  其实与自由永别这件事对商陆来说威胁不大,他相信思想上的自由与坚定的意志是很难真正被剥夺的。但丧失行动上的自由的话,就意味着他要和薤白相见无期,到那时候,他很难保证自己的意志还能继续坚定下去。

  前天从韩建涛那里得到内部消息,说审核团队在看过他们的电影之后局里的气氛就变得很紧绷,他们第一时间驳回了电影,但又用很长时间去复盘了电影内容,据说已经有人去联系上级部门了,听起来感觉很不乐观。领导说常山他们这是在妄图用电影来向人民传播错误的信息,给人民带去质疑国家的扭曲价值观。

  如果常山只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背景的导演的话,恐怕几天前就要被国防逮捕了吧。但同时又正因为常山的家庭很不普通,上级办事相当谨慎,开始从常山的两个兄弟入手,进行严格的政审。审核期间两位哥哥都被迫离岗,在不能与任何人联络的地方“短暂休假”,实际上相关的审计机构已经深入两个人的家中,开始估算家里每一件摆设的实际价值了。

  好在常山并不是体制内的人,作为商人兼导演的他,有点儿财产实属正常,加上中央审计团队当中也有站常家那一队的眼线,在对方的操作下常家很多昂贵的东西都能计到常山名下。

  目前来看常家势力极大,在不少部门都有亲信,一时之间不可能真的被推倒。

  而选择站常家那一队的商陆也不太可能会被逮捕,即便是接受政审,只要他们不会察觉到商陆所在研究团队把和军队签署的机密项目提前交付给了一个民营国际化企业,那商陆就还能是安全的。

  只要在上级派人来“请他喝茶”之前得到张航那边的支持,那么今后商陆他们的路就都会好走一点。

  “嗯……”大概是因为被长时间玩弄着睫毛,薤白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时眼皮都是肿的,导致双眼皮变成了三层,看起来很是可爱,“几点了?”

  “快六点了。”商陆摸着薤白的头。

  “你和甄教授他们不是约的九点见面吗?”薤白打了个哈欠,没睡醒的时候声音还是软软的。

  “嗯,睡不着。”

  “那起床吧,早餐吃丰盛一点儿。”薤白伸手抱了抱商陆,“我去给你做早饭,让我先醒个盹儿……”

  “哈哈,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我昨晚……又缠着你不放,抱歉。”

  “那不行,我都想好今天早上要给你做什么了。”薤白拍着商陆的背,然后翻身伸了个懒腰,“起床了。”

  “这也太早了吧。”

  “一日之计在于晨。”薤白说着就挺身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抓挠了一下后背,又抓了抓头发,紧接着挪动到床边双脚踩在地毯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衣帽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就穿着居家服走了回来,把商陆的内衣扔在床上,右手拎着一套西装:“今天穿着一套吧,和人谈生意就正式一些。”

  “我可能会是穿得最正式的一个了……”商陆笑着坐起来,“才神和甄哥应该不可能会穿西装。”

  “那你要电话里告诉他们一声,这毕竟是态度上的问题。”薤白打开了大灯,然后把肩膀上搭着的两条领带举起来比划了一下:“你快把衣服穿好,让我想想哪条领带比较合适。”

  商陆嘿嘿地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笔直地站在薤白面前。

  说起来……最近这一年时间里商陆都不会在穿衣服的时候照着镜子了,甚至照镜子的次数都直线减少,顶多也就是在无法避免会照到镜子的场合下随便的看上一眼。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每次路过镜子都会不自觉地照一照,确认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表情。

  此刻他看着正在为自己整理西装的薤白,很快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不再会渴望从镜子当中确认自己的形象。

  他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样,都会被薤白毫不保留地爱着。

  “这条吧,考虑到你们研究人员的整体气质。”薤白拎起那条深蓝色带有低调暗纹的领带,套在商陆的脖子上,认真地帮他打着结。

  商陆一声不吭地注视着爱人为自己打领带的模样,满足感和自信感再次涌了上来。

  “好了。”薤白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商陆的肩膀,看着自己的“成果物”,然后微微昂起头对上商陆的视线,“这可以说是你最近几个月最帅的样子了。”

  商陆牵起薤白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晚上你还要负责再把它解开。”

  “那是当然的,”薤白用笑容来遮掩害羞,“所以,早点儿回来。”

  “嗯,”商陆坚定地点头回答,“一定。”

  那天早上他离开家门的时候,装有硬盘的公文包是薤白亲手递给他的,原本他觉得背着书包就足够了,但书包配西装这种典型营业员的形象肯定是无法通过薤白那一关的。

  “有结果的时候记得联系我。”薤白最后和商陆吻别,稍微嘱咐了两句,然后目送对方离开。

  商陆能感受到薤白的视线,他看得出薤白也是在担心,但那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担心,并且可以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了。为了不辜负薤白的努力,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努力,商陆打起精神开车到了和甄远峰他们约好的集合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