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商陆和甄远峰也没再聊什么，在实验室的两个人本来就话不多，大多数时间说话也只是在说项目方面的问题。结束时也是互相说句“走了”、“再见”，偶尔会一起吃个饭。
今天就是那个偶尔，甄远峰邀请商陆去食堂吃晚饭，没有叫上冯树才，也不允许商陆叫上蒲薤白。
两个人在食堂角落，一处非常避人耳目的地方，吃着油水不多的炒河粉。
商陆两口干完，在想着要去吃个别的什么的那时，甄远峰冷不丁地来了一句“Creabielity”。
“什么？”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单词的商陆，还以为甄远峰在跟他说人名之类的。
“张航的公司名，已经注册了，全球范围。Creative Belief and Liberty的拆散重组，公司简称CBL，logo都已经敲定了。董事会七个人，注册基金千万为单位，做和算法、科技有关的一切业务，目前办公地点在北京的一栋写字楼的某一层，很低调，不像张航的风格，所以我估计不是总部。”甄远峰说完，塞了口粉，故意停顿就像是在等商陆的反应。
前阵子老罗说张航最近回国，但商陆真就没想到那个人行动力高成这个鬼样子，半个月过去公司都起来了，甚至还有不少合伙人。
“七个人，千万基金。呵，有钱啊。”商陆不是嘲讽，是真的觉得这事儿太有意思。
“七个人里只有两个中国人，一个张航，一个已经跑去国外逍遥的福布斯榜前五的马腾云。加上张航前阵子去中东捞了一笔，估计没有一千也是有七八百了吧，美元。”甄远峰放下筷子，用手背擦了擦嘴。
“战场的钱他也敢捞。”商陆皱着眉，前些日子听老罗说这些的时候，他碍于情面，没有当场质疑。
“他不止敢，还捞得大义凛然，去那个把美国大兵威胁数个月的战场，在原有的基站上搭载了新的通信设备，间接帮助了老美。感觉老美就差砸钱给他买个诺贝尔□□了。”甄远峰双手一摊。
商陆听得是云里雾里：“这么大的事情，新闻没怎么播报就算了，我让贠伟辉搜索有关张航的资料，也没找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这人真的存在吗？甄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网上找不到痕迹就算是不存在了吗，那是不是很多人都相当于不存在？当然了，张航的消息你找不到也是很正常，我之前说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这次结合他最近几年的经历，恐怕是因为他早就把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信息都控制起来了。”甄远峰正了正身子，面向商陆，叹了口气，“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前两天来找我了。”
“……您和他关系也很好啊，看起来。”
“不是关系好不好的问题，是他想要买我现在的项目。”甄远峰一脸严肃地说。
商陆听得头都大了：“国家项目他也敢买？”
“国家项目又如何？”甄远峰目不转睛地盯着商陆，“我想卖给他。”
“甄哥！？”商陆吓得拍桌子，“真的假的？”
“当然了，国家这边还是要应付过去，但你记得一年前蒲薤白说的那句去他妈的体制吗？”
“记得。”
甄远峰微微点头：“这无人机的深度学习是较为传统的实现方式，也是我们跟国防敲定的版本。但还有一种冒险、但实现的话效率远超现在这个版本的另外一种设计方案。”
商陆攥起拳：“您打算，把另外一种更好的方案卖给张航吗？当初不是说最好的方案要留给人民吗？”
“我们用事实说话，你认为，作为数学家的我，有可能去跟政府头碰头的抗衡吗？作为工程师兼公众人物的你，又有什么可能去三天两头接受上面的审判？冯树才根本不会考虑经济、政治方面的事情，贠伟辉已经是国防的人了。我们团队的四个人，有任何可能性，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民用吗？”
甄远峰句句到位，给商陆带去相当沉重的精神打击。
但是打击之余，商陆突然反应过来：“您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一开始就保留着最强算法，等将来有机会交给张航。”
“你，去年打击国防的违规实验的那个时候，把能够利用的人全都利用了一遍。”甄远峰突然转移话题。
但商陆明白，这就只是甄远峰说话的逻辑：“所以？”
“所以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利用张航。”甄远峰平静地说。
商陆被激进的甄远峰震惊到了，同时又不得不想起老罗嘱咐自己的那句话，“不要去利用张航”。
“利用，说得这么难听，好像你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商陆没有立刻表态，他实在好奇甄远峰所认识的张航是什么样。
“他离开北京的时候我就对他表明了我不看好他，难听的话被我说了个遍，我认为他有一天也会失败，会在失败之后明白普通人的选择。但是他回来，说他知道普通人会怎么选择，但是无法将心比心地去理解。他经历了那么多，人生阅历甩你我十几条街，但依旧是不懂人心。这样的人，你和他关系再好，也无法过命交心。”甄远峰说着，语气就沉重了许多——
“我会劝很多人不要妄想去利用智商远高于自己的人，但张航是个例外，一来是他智商平平，二来……他就像是世界大战时各国所掌握的核武器一样，用与不用是政治问题、人道主义问题，但没有人会去心疼一个核武器的想法。”
几句话，商陆就明白了为什么甄远峰和老罗对张航的看法不同。
老罗是重感情的普通人，而甄远峰是高高在上的天才。
“张航的思维非常简单而且直观，他所做的一切都遵从于他自己的欲望，并且这个欲望始终都在膨胀。一旦明白他想要做什么，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放心了，因为他不会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欲望是什么呢？”
“非常简单，也非常可笑。”甄远峰说着，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想要让世界以他为大，所以他想要他的祖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这之后的欲望就不敢说了，有点儿当年成吉思汗的意思。”
“大一统的思想原来还有人在继承着呢，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商陆听得直挠头，“这我能说什么呢，梦想还是越大越好？”
“你不相信对吧，也许就算是你见到他、接触到他，也不会相信。他看起来非常普通，人畜无害，甚至极端的时候还是满腔正义。但这个人是我永远不可能去信任的，无法信任就无法交心，于是也就不存在交友了。我和他的关系，只有可能是看起来非常亲近的陌生人。”
商陆忍不住连续咋舌：“您不信任他，但却打算把新技术卖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