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觉得为了变得出名而去做危险的事情不过就只是赌上自己的命,可经历这次事情之后,商陆觉得命反而不重要了。薤白对他来说过于重要,哪怕只是稍微离开一下都已经焦躁难忍了,这要是将来拍敏感题材的电影,那岂不是意味着今后他们两个要永远活不安生?

  下午的时候商陆已经抽空看过了网上的情势,那些反同的人就和反恐的人一样压都压不住。商陆也是纳了闷儿,媒体爆出来的不过就是一张自己和薤白在火灾现场亲个嘴儿的照片而已,还不够高清,看着模模糊糊的,除了身高和体型能让人辨别出来是两个男的,其他细节一律看不清。就这,居然都能让群体“高潮”了。

  看来上面是打算用同性恋这茬儿来稍稍转移一下群众的注意力,把“恐怖”和“主义”这两个词彻底分解直至消失,新闻上也都在强调着针对同性恋的一些说法。

  央视一带节奏,社会就把矛盾转移到一个小众群体上,之前砸公家的车的那帮人又开始上街去找同性之间凑得近乎的人,只要看到牵手就要过去揍一顿。魔幻的是后来的人根本不知道打人是针对同性恋来打,大家都是凑热闹,一听说打人是“政治正确”,好家伙,恨不得抄着家伙去街上巡逻。

  男的跟男的吃饭要打,女的跟女的牵手要打,甚至连短发的男生和短发的女生在一起拥抱都要打,最后甚至长头发的男生、哪怕是一个人,都要打。

  施暴的人根本没有自己的主张,单纯就是想要找一个合理的施暴机会,这样一来每天都能过得很开心。

  而正巧这个时候上面为了模糊掉最重要的那部分事实,所以有意识地纵容着那些暴力分子。

  暴力分子用暴力摧毁了社会秩序,这只是普通人的想法,实际上当官儿的都觉得这些成天只会无脑打人的神经病们正好在帮他们恢复着自己对社会的执政权力,简直乐得要原地拍手了啊。

  商陆从高中那时开始就通过很多书籍明白了群众没有智商,但这一次他彻底理解了所谓的群众到底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他们不讲理,又不好控制,稍有不慎,就成了领导人最强而有力的棋子。

  不过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把群众当作棋子……这种缺德的事儿,商陆也干过啊。甚至就连集体的暴力活动这些也都是因为商陆把致胜一步赌在了群众身上。

  商陆很想对薤白说句心里话,他在认真的思考,在这个国家冷静下来之前,要不要到邻国去好好经营他们的生活。

  抱负、理想这些,商陆全都可以不要,那些东西没有意义,说得太好听那就是假大空,说得太具体那就是狭隘没远见,合着大家都在互相质疑着对方的生存价值,没几个人真的能看得惯别人活得更好更幸福。

  既然这里的人无法做到尊重别人,那么就离开这里。

  改变要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商陆无所谓自己的一切,但对他而言,有关薤白的一切都是有所谓的。

  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商陆在思考的时候一声不吭、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个样子维持久了难免会让薤白感到担心。

  “在想什么啊?”薤白向上爬了爬,咬了一口商陆的下巴。

  “在想……我们要不要辞职、退学,然后去东京。”

  薤白懵了:“你想的事情跟我说的话有任何关系吗?你中间是不是跳过了很多思考过程,麻烦你跟我好好讲讲行不行?”

  “这电影……恐怕不会拍得很顺利,而且社会目前对同性恋的看法正朝着极端的方向前进,我怕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商陆根本不需要把话说完,薤白就已经懂了。

  听懂了这些的薤白,离开了商陆的怀抱,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窗帘的缝隙愣神。

  “宝贝儿,别生气……我也只是在思考而已。”商陆跟着坐了起来,拉了拉薤白的手。

  薤白叹了口气,安静地微笑了一下,手指弯曲、握住商陆的手:“我答应你。”

  商陆眨了眨眼,歪头问:“答应我……什么?”

  “如果这部电影拍得真的不够顺利,如果这个社会对我们真的只有伤害,那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薤白说得十分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决心。

  比起喜出望外,商陆反而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

  “哈哈,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未来方针,怎么还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我提出这个方针纯粹是为了我们今后可以活得快乐,这是我自私的想法,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的那种。”

  “话不是这么说的,”薤白抬手摸了摸商陆的嘴唇,“你说你提出这个方针是为了我们,你说了我们。那怎么还叫自私呢,你也是好好考虑到我了啊。”

  “我考虑到的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来考虑的快乐,但我也不知道在你看来,所谓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商陆说着说着开始反思自身。

  但薤白却叫停了他的反思:“商陆,亲爱的,你听我说。”

  商陆抬起头和薤白对视着。

  “前两天,”薤白说着,把手放在商陆的手背上,“我只要脑子一闲下来,就会想起林叔的那部《致青天》。以前我真的不太能理解林叔那样优秀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想要离开我们的国家,他不理解受过更高教育、看到了更高的地方的林叔,怎么爱国主义情怀还没有我爸他要浓厚。就连我爸那样的俗人都知道落叶归根、想要留在自己的国家,但林叔却一直想着要离开。

  “但是最近我懂了,我真的,太懂了。林叔大概是真的很爱……真的比谁都要更爱那个蒲青天吧。政治、道德、名誉什么的,他都不想要了,就只想在一个富裕的乡下,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每一天无聊的日子,偶尔种个地,翻土浇花儿,除虫收菜。

  “我啊……我就在这两天,也开始向往那样的生活了。”

  商陆看出薤白双眼泛着泪花,但这一次他觉得对方不再是因为悲伤而落泪。

  “当初我爸他不懂,但是我懂了,你也懂了。既然懂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放着前人为我们指明的最幸福的那条路不走,偏要去撞南墙到死呢。”薤白忍住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商陆。

  商陆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薤白这番话的时候内心所感受到的冲动,好像是非常幸福,但同时又充满遗憾。

  就是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商陆感受到一种豁然开朗。

  他其实并没有想通什么,因为他心中并不存在任何的疑惑,有的只是犹豫和不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