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包子,”商陆说着,把包子藏在身后,勉强地笑了一声,“我买来当夜宵的。”

  薤白伸手抓住商陆的手腕,把那袋包子抢了过来,解开扣子闻了闻。

  “已经凉了。”商陆轻轻地隔着塑料袋捏了一下包子本体。

  薤白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此后就是一声不吭地持续性往嘴里塞着包子。

  于是蛙声、虫鸣声、薤白的咀嚼吞咽声和商陆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首离奇的月夜丛林湖畔之歌。

  蒲薤白其实在刚刚商陆还站在树下的时候,就认出来对方了。原本只是半信半疑,因为在自己最后给商陆发过消息后、还没有收到任何回信。薤白心里一直担心商陆会生气,所以想着从便利店出来之后就一定要回宿舍去。

  他在便利店的货架上看到商陆一直很爱吃的蓝莓软糖时,特意买了一包放进口袋里,而他的同学在看到他这个举动之后,笑着调侃道“薤白这么喜欢这个软糖啊,是想带回去自己一个人偷偷吃掉吗”。

  大家买的零食都摊开一起分享了,自己买的其他零食也是一样,唯独这包软糖,他不想分给别人,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留给我男朋友的”。

  同学也好、学长也好,大家都是同一个专业,是些非常热情的人。这一整天薤白和大家相处下来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个团队一样,欢迎会的主题与其说是“欢迎加入”,还不如说是“欢迎回来”。

  这一点让薤白感到非常惊喜,所有的忧虑和紧张都烟消云散,开始跟着同学和学长们一起在学校里瞎逛。图书馆、食堂、谈恋爱必去的小树林儿和未名湖,这些网红打卡圣地全都逛完了,大家才带着薤白去心理系大楼找教授报到。

  由于他们的导师陈教授是心理学方面的名人,所以时常会离开学校去做讲座和演讲,就连今天也是一样,陈教授没办法从长沙及时赶回来,所以就让同一个项目里年纪最大的学长代替着给新成员简单讲了讲将来的研究方向。

  年纪最大的学长也是学历最高,早就拿下了博士的学位,以副教授的身份留在学校里辅助陈教授做研究。但他去没有摆出什么让人不悦的姿态,以至于薤白起初还以为他也就只是研究生来着。

  “我们目前的研究主题是社会心理学的团体过程,从宏观环境与团体的角度出发,研究人类心理以及行为方面的问题。分给新生的就是拥挤与环境心理学。”学长有条不紊地讲解着白板上的研究领域,然后在对应的分支上写下薤白的名字,“还没入门的话可能会觉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有什么研究价值啊?相信我,我入门之后也是这么觉得的。”

  整个办公室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大家毫不忌讳地调侃着学长可能要在学校混不下去了,学长比划着噤声的姿势,一遍一遍强调着“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老陈”。

  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三男四女就像是上辈子的朋友,喝了两瓶啤酒就要把家底都供出来了。

  在欢迎会上,薤白一直端着酒杯,听着和自己同级的两个新生向学长学姐们抱怨考研有多痛苦,又听着学长和学姐反过来向他们抱怨留校有多痛苦,在六个人就差抱头痛哭的时候,薤白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的融入其中。

  笑是可以一起笑,感慨也可以跟着感慨,但薤白的心底,一直牵挂着商陆如何如何。

  即便是这样,薤白也没有向团队里的任何人出柜。

  大家当然也聊到了各自的交往情况,六个人里四个单身,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刚结婚、一个是孩子两岁了。他们问到薤白的时候,薤白抿了口啤酒,回答了句:“我有个交往了一年半的对象。”

  六个人瞬间炸开了锅,有趴在桌子上假装心碎的学姐,也有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学长,不过大家并没有往深处继续问薤白有关对象的事情,这点儿社交距离倒是被他们这群学心理的拿捏得恰当好处。

  于是不出柜的结局,就是薤白没能说出口自己的软糖是留给隔壁学校的男朋友的,也没能在认出树下那个人是商陆的第一时间开口喊出他的名字。

  如果一定要狡辩一下的话,蒲薤白觉得自己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商陆来,完全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就别说是脸了,薤白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整个上半身。当同行的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吓人”的时候,薤白还在想着要不要给商陆打电话叫他过来给大家壮胆。

  手机都掏出来了,薤白才注意到那个树下站着的人的鞋子和商陆同款。

  这叫什么事儿呢,长得高还真是没什么好处,站在暗处甚至会被人当做不法分子啊。薤白心里那叫一个感慨,他收起手机,正在想着要怎么跟朋友们解释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就看到商陆转身跑了。

  跑了!

  又跑了!

  薤白瞬间回想到在赵总家拜年的时候商陆那个翻墙逃跑的身影,心里一慌,完全顾不得其他人会怎么想,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

  “诶诶诶,你是还想去逮捕他吗?”薤白这个莽撞的行为可是把学长吓坏了,学长拉住薤白的手臂,“我不能让我学弟来学校第一天就被干掉啊……”

  “不,他是来找我的,”薤白慌慌张张地说,“他跑得快,我得赶紧追,不然就跟不上了。”

  “……你朋友?”

  “对。”

  “你确定?”

  薤白甩开学长的手:“非常确定,抱歉我先走了,晚上就不和大家去唱K了,抱歉!”

  就只是被这两句话耽误了几秒钟而已,薤白发现自己还真就给跟丢了,他也是纳了闷儿,放着那么宽敞的马路商陆他不跑、怎么就非得往这种黑不溜秋的树林里钻呢!

  他开始反复给商陆打电话,几次都无人接听,而且树林里也没有传出什么铃声。薤白越来越慌,甚至自己都在树林里迷了路,四周虫鸣声响得像是到了乡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学校的地图,觉得这似乎是未名湖的附近了。

  通常他都不会担心一个人到湖边会想要跳下去来着,但一想到对方是商陆,薤白就有点儿拿不准了。他急得浑身是汗,第无数次拨号等待电话接通,想着要是再无人接听的话,他就要扯着脖子喊商陆的名字了。

  好在这一次商陆接通了,并且通过手机的亮光,薤白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位置。不解、生气、担忧,这三种情绪冲上头顶,薤白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一下商陆来着,但是喘匀了气儿之后,他抬头看到商陆的表情,顿时脑子里就只剩下“心疼”这一种情绪了。

  “我这就回学校了,你也回去跟你的小伙伴们继续嗨吧。”商陆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同时又要挤出笑容,所以看上去扭曲又纠结。

  薤白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在担心商陆会生气,根本就是在侮辱商陆的为人。商陆没有生气,他就只是委屈。

  那当然是要委屈了,明明自己说好了要一起吃午饭,结果没吃成,后来改口说要一起吃晚饭,结果又没吃成。虽然说来说去就只是吃饭这么个事儿,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但薤白明白这对商陆来说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