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听到商陆放出狠话的人,觉得心里痛快是一方面,但统一都对弱者产生了同情,因而没人再敢站在外面瞎看,也都各忙各的闲事去了。

  商陆面色平静,不觉得爽快也没觉得憋屈,只是为解决了噪音源头而感到松了口气,然后回到了薤白他们的病房。

  “他走了?”因为听不到哭闹的声音,薤白开口问。

  商陆走过去坐在薤白身旁,亲了亲他头上那快要愈合的伤口,然后单手把他搂进怀里:“嗯。”

  躺在他们背后的商洋承受了上万点暴击:“你俩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秀恩爱啊,我头疼,受不了这个刺激。”

  “要不我也亲亲你?”商陆嫌弃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弟弟。

  “求求了,放过我行不行。”商洋再次拽起被子蒙住脑袋。

  那天夜里商陆像以往那样搂着薤白哄他睡觉,但两个人却都睁着眼睛直到深夜,薤白在确定商洋已经睡着之后,轻声问着商陆:“你会原谅那两个司机吗。”

  “死都不会,”这话虽然狠,但商陆说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怎么?”

  薤白摇了下头:“我以为只有我会这么想呢。”

  “法律会制裁他们。”

  “可很多人……连法律都制裁不了。”

  “那么,会有人来代替法律制裁他们。”商陆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曾经在自己面前扬言“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贠伟辉,他想到,贠伟辉虽然不是第一个让自己产生恨意的人,但确确实实是第一个让他理解什么叫做“永不原谅”的存在。

  可是,自己也不过就是说句大话而已。

  自己曾经厌恶、憎恨过的人,没有一个真的得到了所谓的制裁。

  无论是苏木,还是周莨菪,又或者是贠伟辉,他们三个如今依旧活得好好的,不过只是没办法再伤害别人了而已。如此来看,并非他们真的得到了惩罚,反倒更像是被迫改邪归正了一样,让商陆难受得只要想起来就会烦躁不已。

  如今的苏木倒是活得低调,日常兢兢业业地工作,工作之余就是回到家里和妻子过家家一般过日子,让人握不住把柄,也不招揽仇恨。而且他的妻子还是赵问荆的女儿,这就让商陆更没办法做什么了。

  周莨菪虽然已经入狱,但从死刑被判为死缓,现在还因为他决定协助警方寻找落跑的同伙而即将再次获得减刑。听说周莨菪在监狱中表现良好,有他在的监狱就连其他被囚禁的犯人都变得好管教了,这一点让一些犯罪心理学家很是忌惮,但狱警们却很是喜欢,所以周莨菪在牢里也没有什么苦日子。

  至于贠伟辉,那就更没得说了,人家因为把整个互联网玩弄于股掌,直接被国防看中,现在还指不定做着什么国家级的项目呢。

  商陆也是纳了闷儿,怎么这群常理来看应该不得好死的人,就偏偏活得比普通人还要更自在、甚至更有成就呢。

  “你弟弟恢复得不错,你对象也已经可以开始复健了,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呢。”事故过去一个多月,胡跃文在确认过商洋的MRI结果之后,看到商陆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一个多月下来商陆和胡跃文也算是熟识了不少,这还是商陆第一次和粉丝结识,实话说,并没什么特别的。胡跃文从来不会向着他说话,也不会太顾及他的心情,感觉就像是普通朋友。

  而且胡跃文比商陆年长了十多岁,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

  于是商陆在他面前也就彻底放松了心情,不用每天故意朝他摆着一副笑脸,想说什么也不怎么顾虑:“在想如果这场事故要是某个上面的人的儿子闯出来的人祸,是不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些受了伤的人永远等不到法律来为他们伸张正义了。”

  胡跃文大笑了两声:“你说正义,我都觉得有点儿搞笑。这世界哪儿有正义啊,不就是有钱没钱、有权没权吗。直辖市以政府为大,小县城以土豪为大,法治都是开玩笑的。”

  “你……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啊。”商陆没想到胡跃文比自己还要义愤填膺。

  “说真的,”胡跃文玩儿着手里的圆珠笔,有些感慨地看着商陆,“大家都说北协和是咱国家最好的医院,我也觉得,里面的医生个个都救过不少人。得了疑难杂症的人,会把他们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们医院上,哪里的患者我都接触过。

  “接触得多了,我人就麻了。穷的人砸锅卖铁进京挂号,不会上网挂号的就只能通宵熬夜睡在医院门口等。甚至还有票贩子的,几十块的专家号能被他们抬到几百。这些都算正常了,最可恨的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一看今天的号满了、他们又着急,那就用钱买。

  “有的根本不用钱,一通电话打给院长,我们底下的人又能说什么呢?可是你说,我们从进了医学院就被教育,什么人都是人,每条人命都是无价的。但真的是无价的吗?那不是从出生就标好了价格的?

  “你刚刚说的那种假设,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个公子哥撞了另一个公子哥,那兴许还会有法律为他们伸张正义。但如果一方远远强于另一方,那就不关法律什么事儿了。”

  商陆发现这些事情自己在脑子里想想倒是不觉得什么,一旦听到别人说出口,一种无力感就会蔓延全身。他没有对胡跃文这番话做出什么反应,就像胡跃文所形容的“麻了”一样,毫无动容。

  “但可能就是在那种地方呆久了,就会很崇拜那些不畏权贵的人,大家都会崇拜自己永远不能成为的人吧。”胡跃文再次看向商陆的时候,双眼充满了期待感。

  商陆很怕那种期待,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法回应:“可别了吧文哥,我可是最怕权贵的了,怕得都要出国发展了。”

  “哈哈,胡扯。”胡跃文没把商陆的真心话当回事儿,只当是玩笑呢,所以他笑得很轻松,“对了,你弟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所以我也不能再继续留在这边儿,明后天儿的就得回北京了。”

  “这些日子真的是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呢,我可是救了偶像的弟弟,这事儿可得让我好好吹嘘一阵子。不过就是走之前,我想麻烦你个事儿……”胡跃文站起来,讨好一样搓了搓手,朝商陆笑笑,“能跟我……合个影吗?”

  “吓我这身冷汗,我还以为你这表情是要干什么呢……”商陆这次是在开玩笑了,“当然可以,但是我在中国也不怎么火了啊,你要不要换个偶像?咱俩就当个普通朋友什么的。”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追星呢?再说了,真要追星也不可能追男的啊。你放心,其实你的应援团里一多半都是男的,大家平时在群里聊天就是宣泄一下压力,把粉丝群当成个树洞,谁也不会天天聊你的事儿。”说着胡跃文就举起了手机。

  “关于我的应援团一多半都是男的的这回事儿,我自己都想吐槽了,真的就没有女的吗?可是我记得我以前拍戏的时候,去现场给我应援的几乎都是女的啊。”商陆发愁地叹着气。

  “当然有女的了,一多半是男的,那剩下的不就是女的了吗?我也不知道女的都喜欢你的啥,我看他们平时聊天的架势,应该是喜欢你跟你对象的互动吧?不有得是喜欢看男的跟男的搞对象的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