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蒲薤白推开的,玄关黑得吓人,但站在门口的话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是木头的味道吗?”

  “嗯,可能是因为木制的建筑吧,很久没住人的话就会有这种味道。”商陆摸索着墙壁,寻找着电灯的开关,“我记得这屋子说是太阳能供电的,没准儿还可以开灯。”

  果不其然,电灯亮起的时候,两个人生理性地眯起眼睛,缓了好久才能慢慢睁开,然后环视着空荡荡的玄关。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蒲薤白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商陆则是蹲下来摸了摸木制地板:“真是干净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两个人换上鞋,光着脚踩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推开下一道门,走进起居室。

  右手边是十平米左右的客厅,落地推拉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左手边则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所有的家具电器都还保持在曾经这套房子还拥有主人的时候的那个样子。房间整体的装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通、简约当中透露着一丝温馨。

  蒲薤白站在门口,茫然地环视着屋内的一切:“感觉,跟北京的那套房子……有点儿微妙的、像。”

  “嗯?是指格局?”

  “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觉。”蒲薤白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跟对哪里都很好奇的商陆形成强烈的对比。

  “坐会儿吧,”商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怎么说也是奔波一天了。”

  蒲薤白拘谨地坐在商陆身旁,视线落在窗外的庭院上:“……居然真的还有植物啊。”

  “嗯,你看那小片像杂草一样的植物了吗?那其实是香菜,好像还种了空心菜来着。”商陆握起蒲薤白的右手,然后拉到眼前认真地看了看,“疼不疼?”

  “什么?”

  “刚刚用手不是砸墙了吗,疼不疼?”

  “哦,没什么感觉……”蒲薤白稍稍攥了下拳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以后想发泄的话,就来打我吧。”商陆把薤白的手放在胸口,象征性地捶了捶,“我皮糙肉厚的,也打不坏。”

  蒲薤白几乎出于下意识地回了句:“那怎么可能,我下不去手。”

  “哈哈,你在恼羞成怒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要打我。”

  “那是不一样的性质。”

  “你手指好冰啊,很冷吗?”

  “与其说是冷……”蒲薤白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但就感觉静不下心,很慌。”

  “很慌?”商陆抱住蒲薤白的肩膀,“这样好点儿吗?”

  蒲薤白继续摇头,“你刚说,他们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是后来者,那是什么意思呢?”

  “哦,意思就是……最开始森少木还是未成年的时候,和蒲青天交往过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交往,更像是地下情。蒲青天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在上学了,从河北到北京来打工,本来是因为他形象很好,可以做些销售之类的工作的,但他太耿直了,卖不出去产品就算了,还要跟客户说自家产品有哪些问题。老板一气之下就把他辞了,工资也没给他。有了这个经历之后他也没法儿干销售了,只好做些体力活儿。在工地干活儿的话给开的工资最高,所以就在工地儿给人搬砖了几年。

  “按照森少木的记忆来说,他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跟十八岁的蒲青天相识,最开始也只是一起弹弹琴而已,弹琴弹了一年多,手指就不安分了,开始在对方身上摸索。发生关系之后,蒲青天就消失了几个月,森少木每天都在工地那架钢琴边儿上等着,等了几个月,决定不再傻等,而是主动去找。然后他在某座大桥下面,在一群乞丐之间找到了蒲青天。

  “森少木描述自己当时明明抱着找到他就把他揍一顿的心情,但真的找到了,连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带着他回了自己家,给他洗澡换衣服,还买了好多好吃的给他喂饱了。然后他们俩的关系就变得很诡异,和平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上床,上床之后蒲青天就会逃跑,跑了几个月之后就会被森少木逮回来。

  “就这么着,重复重复,到森少木高中毕业了,他父母要把他带去美国。森少木把这件事告诉蒲青天,当时他就一直想着,只要蒲青天挽留他一句,他就放弃美国的绿卡,跟父母断绝关系,和蒲青天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结果蒲青天非但没有挽留,还说了句求你别再回来了。所以那次是真的分手了,分手之后两三年吧,蒲青天在上班的地方和你妈妈相遇,然后交往、结婚、有了你。”

  蒲薤白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窝在商陆的怀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就是别人的故事啊,你别多想,单纯听这个故事的话,说不定还觉得挺有意思呢。”

  “所以……后来又是怎么……?”

  “后来啊,呵,其实森少木没有出国。他结果还是放不下,即便是分手了还是放不下,离得太远了就会很恐慌。所以他拒绝了父母的邀请,决定继续一个人在北京生活,参加高考,在双一流的大学读书。他没有再去……打扰蒲青天的生活,没再联系对方,就只是知道对方也在同一座城市里,跟自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只是这样他就很满足了。”商陆亲了亲蒲薤白的头,然后用力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抱着:

  “森少木也尝试过再找别人交往,但无论和谁,都没办法专心,后来索性也就决定一个人独善其身了。差不多……过了六七年吧,森少木的朋友去酒吧喝酒,遇到了当时在酒吧当酒保的蒲青天。蒲青天没认出来那个人就是森少木的朋友,所以跟他聊了一段时间,没提结婚的事情,也没提当时妻子怀孕的事情,只是调侃着说生活贫困、没什么奔头儿。

  “那位朋友,最开始没有把遇到蒲青天的事告诉森少木,而是自己一个人打探了一下蒲青天的近况,得知蒲青天在和森少木断了关系之后,工作换了又换,在一家服装加工厂干了很久。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蒲青天很受厂长的重用,学了很多贸易上的知识,厂长还会叫他一块儿去谈客户。但厂长对蒲青天也图谋不轨,做了些不能说的事情,蒲青天没有报警,而是辞职,还打算自己也开一家工厂。

  “因为工作模式和贸易上的知识都学的差不多了,所以最开始他也是干得像模像样,客户和进货商都谈得挺好,找银行贷款了十几万,租了工厂、招人开始工作。结果第二批货就卖不出去了,因为客户找到了更便宜的加工厂。蒲青天想破了头都觉得成本已经不可能再往下压了,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竞争对手是用了劣质的布料而且雇佣童工。

  “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很生气,决定要打官司,可惜当时不是法治国家,竞争对手那边儿的背后有很硬的资本,官司没打赢,还招惹来了□□的人。工厂一夜之间就被烧了,蒲青天和他的员工也被打得半死不活儿,身体上受到的伤虽然可以痊愈,但是他们也没钱治病了。负债将近三十万的蒲青天,一瘸一拐地挨家挨户去老员工的家里给人磕头,大家也是看他可怜,都只能认倒霉了。

  “蒲青天在那之后也没精力再做生意,就只好找些快速赚钱的工作。一般来钱快的工作,都写在宪法上了,但当时执法力度真的不高,所以在酒吧里给人介绍个小姐姐什么的、也不会被严打。遇上森少木的朋友时,蒲青天就干着三份工作,白天在工地里和水泥,晚上在酒吧当酒保,时不时给人介绍个小姑娘什么的。

  “虽然做的事情不光彩,但是蒲青天对那些小姑娘都尽职尽责,不少姑娘暗恋他来着,当中也包括谢彩云。”商陆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怀里的人做出什么反应。

  蒲薤白一直都是蜷缩着,全程没有吭声,在听到“谢彩云”这个名字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商陆轻抚着薤白的头,放低了声音,继续说:“据说谢彩云是那家酒吧的头牌,非常的漂亮,和蒲青天站在一起也是公认的郎才女貌。可能双方都是被对方的长相吸引了吧,暧昧了几个来回,就在一起了。没过多久谢彩云就怀孕,蒲青天抱着那明明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的风险,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她结婚、负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