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体温重新降到37.5℃左右的时候,蒲薤白才终于能松口气好好呼吸了。

  本来他急得几次想叫救护车来着,好在吴英泽及时赶过来安慰他说“问题不大”,才忍住了即将按下120的冲动。

  “你也别因为他昏睡不醒、就也跟着放弃生活啊,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就干嘛呗。”晚上吴英泽煮了一锅的西红柿挂面汤,目的是为了让蒲薤白吃口东西,“要是让小夏知道你一天没吃饭,我回家要跪搓衣板儿了。”

  “你们家里还有搓衣板吗?”

  “……你是不是因为跟商陆呆时间久了,也喜欢上这么抬杠了?”

  “啊,抱歉,我……可能是饿的吧。”蒲薤白笑着谢过吴英泽亲自下厨做的面汤,想起曾经司半夏对自己抱怨“老吴做的饭简直难以下咽”。可面前的这碗面,像模像样,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吃起来虽然清淡了点儿,但对于一天没吃东西的蒲薤白而言,这种味道恰当好处,吃得很舒服。

  “我可能认识商陆儿的时间,比你要稍微长那么一点儿,”吴英泽看对方终于肯吃东西,也是松了口气,开始寻找着话题,“所以这都是经验之谈,陆陆这个人吧……啧,很多思维方式,和平凡人就不太一样。他自己可能没觉得,说话办事其实都很突兀,但他自己一点儿不觉得哪里有毛病。”

  “但是大家会原谅他啊。”

  “当然会了,看脸的世界嘛,”吴英泽吐槽了一句,“而且虽然他很多话都很突兀,但都是对的……就让人更没办法反驳他。”

  “姐夫也是很了解他啊。”

  “那毕竟是我的金主爸爸,我靠着他过日子的。”吴英泽承认这一点,没有半点儿的心理障碍,他敲了敲桌子,用劝告的语气对蒲薤白说,“我其实是想说,很多时候,陆陆的行为可能很难理解,你不要钻牛角尖,也不要模仿。”

  面条混着面汤一股脑吸溜进胃里,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缓解了蒲薤白的压力和烦躁,他像是被一碗挂面汤治愈了一样,放下碗筷的时候心情也平静下来。“嗯,我知道。”

  吴英泽也没再继续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闲聊起前阵子跟司半夏回娘家的日常。“其实我们还带回来了特产呢,一直说要给你们捎上,每次都忘,让我趁现在赶快记在备忘录里。”

  “婚礼的事已经在筹办了吗?”蒲薤白随口问了句。

  吴英泽笑容一僵,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别提了。”

  蒲薤白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他记得商陆给过吴英泽一个相当客观的红包,虽然解决不了买房问题,但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还是绰绰有余,所以大概率不是钱的问题。

  “嗐,也没什么,”吴英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小夏当初决定跟我领证的时候,就没告诉她爸妈。”

  这婚都结了难道司半夏的父母还会不同意吗?蒲薤白替吴英泽感到扎心,他皱起眉:“难道说……被为难了?”

  “也不怪他们,叔叔阿姨说得对嘛,我确实本事不如小夏。没本事,又没积蓄的……”吴英泽舔了舔嘴唇,“他们要房子,说没有房子的话就不认同我们的婚姻,小夏跟他们闹了好多天,也没什么结果。”

  “可你们已经结婚了,他们认不认同……”蒲薤白想说“没有意义”来着,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没资格说别人啊,毕竟他自己也是,如果没有得到商陆家人的祝福的话,他甚至都不敢放纵自己跟商陆过分亲密。

  更何况面前的人是真的在用法律去和另一个人捆绑人生呢。

  “他们不愿意出席婚礼,我父母听说这件事之后也很生气,两家闹得很不愉快,哈哈。”吴英泽纯粹是在苦笑了,他揉着脑袋,继续笑了两声,然后餐厅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

  “抱歉,本来想说点儿轻松的事情来着。”打破沉默的人也是吴英泽,他打起精神朝蒲薤白笑了笑,然后问着,“不说扫兴的事儿了,挂面汤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哈,这还是陆陆教我的。”

  怪不得……蒲薤白就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他低头看着空碗,想到如果商陆知道了吴英泽的窘境的话,应该能想到非常好的解决办法。可自己却什么都想不到,他甚至不知道夏姐回家居然发生了这些。

  司半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都只会说开心的话题。

  蒲薤白叹了口气:“什么忙都帮不上,真的很抱歉。”

  “嗐,你可别放心上啊,这是我和小夏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房子嘛,攒攒钱……实在不行就离开北京。我听说天津的房子也还行,比北京便宜多了,而且早上通勤也不会非常费时间。”吴英泽说着自己的打算。

  “房子,原来真的有这么重要。”蒲薤白想到自己还拿着一套房产,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为司半夏做些什么的话,不如就把自己的房子……

  可那房子,蒲薤白如今都不愿意当作是自己的。

  “不是这样的,薤白,”意料之外的是,吴英泽居然开口反驳了他,“房子没那么重要,那些物质的东西,其实都没那么重要。这件事就分人,有的人精神世界就那么回事儿,所以需要通过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让自己放心。但有的人就不需要那些东西,像是陆陆,他就不需要什么房子,也不需要物质,不看重钱。你其实也觉得那些东西不重要吧?”

  “可是……”

  “小夏的家人,需要这种东西来让自己放心,他们的女儿远嫁,他们没办法举家搬迁来保护她,所以想要一些可以让他们放心的东西。只是我随口说一句会让她幸福,有个屁用呢,我自己都觉得,真的到现在都觉得,我没法让她那么幸福。我们现在租的房子特别小,呵,说来不怕你笑话,她一直不愿意你去我们家做客,就因为你去了的话肯定会像她家里人一样嫌弃我。”吴英泽说着说着,环视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小餐厅,“我啊,我也没有陆陆的脑子,没他的动手能力,也没办法把租来的房子装修得这么像模像样。”

  蒲薤白脑子很乱,他觉得吴英泽的话,信息量过多。他因为半年没有工作,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最长交流的就只有商陆而已。所以他都快忘了和普通人交流是什么感受了,大家不会一条是一条地跟你掰开揉碎讲明白,也不会跟你说什么问题的根源、问题的解决办法,大多数都只是单纯的、无意义的情绪抒发。

  “钱、很重要,我也这么觉得。”蒲薤白勉强着自己说出违心话。

  吴英泽愣了一下,重新看向蒲薤白:“不用安慰我。我们有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我会觉得钱重要,是因为钱一直是牵绊着我的东西,换句话说我的人生啊、只要有钱就会顺风顺水。你肯定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你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不是钱能解决的。”

  “也不是那样……真的不全是那样。”蒲薤白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想到当年小时候因为没有钱,所以父母没日没夜吵架、厮打的日子,想到后来父亲离婚抛弃他们母子之后,母亲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一分一毛都要算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