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商陆并没有找到什么。

  有关范建国的信息,就算是不用商陆的搜索系统,也是都可以随随便便在网上查到的。再深入的话,商陆也没那个权限。那时候商陆天天在家里一筹莫展地叹着气,蒲薤白给他送零食的时候恰好听到,就随口问他在发愁什么。

  商陆说着没什么,但还是碰个运气地问了句“你知道范建国吗”。

  蒲薤白点点头,“范老师的作品我倒是都看过……怎么?”

  “……你还真是看过不少电影啊。”

  “嗯,说起来这事儿……”蒲薤白摸着下巴稍作回忆,“我虽然对我爸妈的记忆不多,但是我印象里他们都很喜欢看电影,他俩为数不多的和谐时间就是租碟看电影的时候了。后来,我养父也很喜欢电影,你也看到我养父家里的那些蓝光碟了。”

  “他们要是在世,看到你出现在荧幕上,一定会非常自豪吧。”商陆轻声念叨。

  “哈哈,也可能会吐槽我演技不行,”蒲薤白耸耸肩,“我一直被导演指责,说气场不适合拍战争片子,浪费了我这张可以被镜头怼着拍的脸。我养父很喜欢战争题材,他觉得炮火下发生的事情都很浪漫,我一直不是很懂。”

  “浪漫?不该是残酷吗……”商陆也不懂。

  “是吧,我也觉得,流血啊死人什么的,感觉跟浪漫一点儿不挨边儿啊,”蒲薤白坐在桌子边上,抱着双臂,看着书架,“不过好像有部战争片子,倒是确实有一种很奇妙的浪漫主义情怀。”

  “是什么片子?”

  “叫《烈火纯心》,你听说过吗?”

  商陆一拍大腿,“我看过,这是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中国电影了。因为那时候我才六岁,也没法儿去网吧,就只能在家里看我爸妈租的光盘。”

  “……你居然是被迫看的吗,哈哈,不过我也差不……等等,你六岁看的,居然还能记得!?”

  “记得啊,挺好看的,看了两遍。”商陆耸了耸肩,“但是那片子浪漫吗?”

  “养父带着我拉过片儿,所以我好像稍微能理解他口中的浪漫是什么意思,虽然是讲战争,但却不是从广义上来讲述几月几日哪里又遭受攻击、伤亡多少人。那部电影不是有很多镜头都是给了看起来只是路人的角色吗,那些路人即便遭受了误伤,也没有埋怨时局,而是一心祈祷着祖国平安。说是在那样的战争面前,很多人已经对自己的生死感到麻木,开始去追求大义了。反正就是一种……人和国家之间的羁绊?”

  商陆托着腮,听得很入神,“这么深的片子吗,我就只记得电影里有个花姑娘,和她白花花的□□。”

  蒲薤白回手敲了一下商陆的脑袋,“行了行了,知道你直,换个话题。”

  “哈哈哈,别生气啊!”商陆赶忙起身绕到蒲薤白跟前去讨好他,“那我们再看一遍怎么样。”

  “看什么?”

  “烈火纯心。”商陆凑过去想去亲蒲薤白的嘴角。

  没料到蒲薤白居然别开了头,甚至抬手挡住了商陆的嘴:“怎么着,想让我跟你一块儿回味一下花姑娘的白花花的□□吗。”

  “哈哈!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这么快认错就让我觉得你认错只是口头禅,”蒲薤白叹了口气,“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范老师的事情?是年后有和他的工作吗?他可是元老级的导演啊,如果你能和他拍一部电影的话,作为演员,应该是职业生涯的巅峰了。”

  “这么厉害吗,那个人。”

  “你要是说名声和权力的话,真的很厉害,像是我这种水平的,都没见过他,远远地看一眼都没有的那种没见过。”蒲薤白一脸遗憾地低下头,“不过你要是说他的导演水平的话,我就不知道了,我养父说这个人拍的片子两个极端,要不然就是真的非常厉害,像是烈火纯心那样。另一个极端就是……过分强调祖国至上的情怀,很像是拍给一些国家领导人来看的。”

  “烈火纯心是他拍的啊,我怎么记得导演是张裕楼呢?”

  “你居然还记得导演是谁!算了,我也不该对你的记忆力感到这么吃惊了……是啊,导演虽然写的是张裕楼,但我记得,好像这片子实际上不是他拍的。那个时候他在同时拍着另一部电影,应该是没有时间兼顾两部。”

  那天他们就顺势重温了一边《烈火纯心》,十多年后商陆再重新看那部电影的话,的确觉得很有味道。他虽然不了解范建国的为人,但是单从这部二十年前的作品来看,商陆认为这个人也是有一定的艺术底蕴的。

  范建国对同性相爱这事儿不屑至极,看不惯现在年轻一代的无病呻吟,不接受那些花里胡哨的流行词语,这些在已经很好地接受了当前时代的人们眼中看来,就是古板、不懂变通、不主动去接受时代进步带来的改变。

  可商陆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比范建国好到哪儿去。

  花里胡哨的流行词汇,商陆一个都听不懂,无病呻吟的作品,商陆看过就会觉得头疼,甚至就连同性相爱这事儿……要不是因为他的爱人恰好是个男的,他可能也会一样敬而远之。

  所以站在范建国的角度来看这个时代的话,商陆认为,范建国其实非常寂寞。

  但人家都是个老头子了,肯定、至少要比商陆更成熟,所以商陆并不清楚范建国真实的心态。只是,一旦想到这个人也有和自己类似的想法,商陆就不会觉得这个人距离自己过于遥远。

  商陆判断人与人的关系,往往是习惯忽略了阶级地位的。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样大型上流社交会所里,在惹得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之下,商陆觉得被周围的人簇拥着捧上神坛的范建国,在念叨着“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的那个时候,听起来不太像是“神坛”上的人。

  “范总还是能继续拍其他民族浪漫主义的作品啊。”商陆击破了范建国的感怀和回忆气泡,一句话将范建国拉回眼前。

  范建国又是一惊:“民族浪漫主义?”

  “是啊,像是烈火纯心那样。”商陆笑着微微歪头,他简直要控制不住把“快拍那部弹钢琴的片子”说出口了。

  范建国慢悠悠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常山:“你找到了个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