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长大了吗?”商陆带着点儿开玩笑的语气。

  蒲薤白却没有跟着笑,而是转过头来注视着商陆的脸:“可能是吧,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二人的气场突然有了种成年人的味道,商洋彻底被排除在外,他愣神地看着两位大人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这就开始好奇起来肖邦到底有什么神力了。他也是上过音乐课的人,但是对肖邦似乎就没什么印象。

  “那你,愿意弹一首吗。”商陆指了指那架三角琴。

  “不了吧……”蒲薤白看着来往路人,虽然人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在这种公共场合下,自己没有任何事先彩排,他肯定是没有那个勇气和自信的。

  “是吗,”商陆语气有些遗憾,“可我想听。”

  “我想听”这三个字让蒲薤白再也不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他咬了咬嘴唇,“那就……短短地,短短地弹一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日常啊……

  #include the 27th

  #include the 27th

  黑白八十八键,足够谱写出一个人的一生。

  蒲薤白小时候对此毫无感触,只是仇恨着这琴、这谱,仇恨着那些伟大的艺术家留下来让他每天都痛苦不堪的作品。手抽筋、指尖流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面对这样像模像样的钢琴,他总是要无法控制地频繁地深呼吸。

  想来,自己当初还真是充满戾气,尤其是弹不好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指头都撅断,巴不得把乐谱撕碎放火烧了。可老师一直知道自己练琴练不好就会闹脾气,却从未说自己因为脾气不好所以不适合练琴。

  “弹琴不是种享受吗。”老师总把这句话挂嘴边,一边纠正自己的指法,一边带着自己找感情。节拍器“哒哒哒”的声音折磨着蒲薤白的大脑,他当时觉得自己最深刻的感情,就是想把节拍器扔在地上砸。

  自己是初三那年放弃练琴的,因为那年养父去世了。

  与老师的最后一堂课上,老师没再逼着自己弹该死的冬风练习曲,而是反过来为自己弹奏了一首E大调练习曲。

  曲终,老师没有转过身看向自己,而是望向窗外问:“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蒲薤白没说话,他那时才真的注意到那位老师头发花白。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哭了来着?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师花白的头发,和饱满的演奏。

  他其实挺后悔的,后悔当时没有告诉老师,他知道那首曲子是什么。

  可说真的,他后悔的事情多着呢,甚至好多都已经被他遗忘了。

  蒲薤白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会非常羡慕商陆的记忆力,他希望他能牢牢记住自己过往发生的每一件事。总不能因为害怕回忆起痛苦的事情,就索性把快乐的也一并忘记了吧,那样实在是太愚蠢了。

  他盯着面前的琴键,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双手架起的瞬间,耳边有了旋律。

  这就是传说中的肌肉记忆吗,他以为他的肌肉记下来的,会是那首要了命的冬风练习曲呢。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陶醉于那个温柔的旋律当中,然后逐渐加重。

  说起来,老师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演奏的这首曲子呢?蒲薤白当初没有细想过,他当初想的全都是有关自己的事情。

  现在跳出“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惨”的思维鬼打墙,他好像才真的能感受到老师的心情。他重重地按下琴键,合上眼睛后,眼前反而清楚地浮现了老师的样子。

  说不定,老师并非是在为自己演奏。

  说不定是为了养父,又说不定是为了那架如今还安眠在养父家中的钢琴的主人。头发花白的老艺术家,在得知有关养父的不堪传闻之后,也没有抗拒踏入他们的家门,只为了教一个充满戾气的小男孩儿弹一弹钢琴。

  那么多曲子不教,却偏偏要教肖邦。十几岁的小男孩儿简直是在侮辱音乐,但老艺术家不气不恼,一遍又一遍带着他去歌唱着那些音符。

  小男孩儿懵懵懂懂地长大了,如今才刚刚有点儿感悟到这旋律当中的情感。

  蒲薤白很后悔,但也就只能后悔了,他没办法再对过去做出任何补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之中出现商陆的样子,蒲薤白心头一紧,比往常更深刻的情感迸发,一并通过这首曲子发泄出来。

  过去的,就过去吧。

  今后不要再后悔了。

  希望今后自己可以永远都不要再向商陆演奏这首曲子。

  曲终,人却未散。

  蒲薤白还坐在钢琴前等待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就听到周围爆发出剧烈的掌声。那不像是一个人可以带来的效果,他茫然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发现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三米之外,已经站满了人。

  这个大厅从一楼到顶层都是通着的,像极了好多层的演奏厅,二楼、三楼的路人也都趴在围栏上看着他、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