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也没错。”商陆叹了口气,“奶奶不知道吧?”

  “当然不知道,她老人家又不懂这些。”表哥靠着商陆肩膀,“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是就一时兴起?”

  商陆突然没了向别人多费口舌的精力,他无力地看着表哥,“你要是觉得我是一时兴起,那就算是一时兴起吧。”

  表哥沉默片刻,又笑了一声,“去你的吧,你这表情看着就是在随便对付我。我靠,你居然是认真的……为什么啊?”

  “你跟你老婆结婚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

  “她人很好,我想照顾她,想组建家庭,想有个孩子,这不都是理由吗。”

  商陆又点点头,“你看,你也说了,这不都是理由吗。”

  “但你们不能生孩子啊。”

  “万一将来科技革命呢。”

  “哈哈你认真的吗?”

  “肯定是开玩笑的啊,”商陆喝了口酒,“孩子,又不是最重要的。”

  “怎么不是,对于国家而言,孩子就是最重要的啊。”

  商陆一口气把酒全都喝干,“说得对,这的确是最麻烦的问题。但既然是问题,就肯定有解决办法,一步一步来吧。”

  “唉,不知道该怎么说,”表哥翘着腿,抬起头思考了一阵,“那你们将来要举办婚礼吗?”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话题,商陆眼前一亮,看向表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婚礼吗?”

  “不是,你不觉得俩男的搞对象很奇怪吗?”

  “那有什么奇怪啊,你嫂子天天跟我说这个CP那个CP的,我都快被她洗脑只有同性是真爱了。好歹年轻一辈儿都不觉得奇怪,而且在美国,这还是政治正确呢。”

  商陆再次找到了一些安慰,他松了口气,也脱力倚靠着表哥的肩膀,“也是啊,哈哈。”

  “怎么了啊你,”表哥没有嫌弃地推开他,而是发力支撑起商陆,“怎么看你有气无力的。”

  “我……在做一个决定之前,没有想很多,也没有想得很复杂。”商陆盯着面前那瓶起泡酒里的气泡,视线随着那些气泡慢慢上移,“但是很多人和我说,你是个社会人了,做事之前要考虑周全。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走脑子的行为,给社会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如此一来,也就难免会开始质疑自己。”

  这番话他没有对商洋说过,所以第一次听到哥哥的心声的商洋,心情不知道是该雀跃还是该沉重。

  但表哥却没有表现得多深沉,“怎么回事儿啊小老弟。”

  商陆愣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推了起来。

  表哥摇晃着商陆的肩膀,前后用力一晃的那种,晃得商陆有点儿头疼。“怎么回事儿你,商陆儿,呵呵,真没想到有天我会对你说这话……你现在表现得就很不像你啊。”

  “凡哥啊,人都会变,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我当然知道人都会变,我这不就是觉得,啧,唉,你唯一让我过去特别佩服的一点,居然让你给变没了。”

  “什么啊,哪一点?”

  “哈哈,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有次问你一道题吗,”表哥笑了起来,“当时有一道英语的选择题,选择who care还是who cares,我总是记不住选哪个,就去问你。”

  商陆何止是没有忘记,他点点头,“那天下雨,我也没能出门儿去图书馆,我记得,是第三道题。”

  “也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就说,你记得你当时怎么跟我解释的吗?”

  “我没跟你解释啊。”商陆眨了眨眼,“我只是说了句who他妈cares。”

  “对对对!哈哈,这句who他妈cares,真的要把我笑死!”表哥用手拍着桌子,“你还记得你说这话的时候的心情吗。”

  商陆陷入回忆当中,他记得那时候他高一,每周的六日两天他都会跟朋友相约图书馆。朋友是个将特立独行贯彻到底的人,往往两个人都会被旁人侧目,商陆问他“被别人翻白眼儿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堵心吗”,朋友翻了个白眼儿说——

  “Who 特么 cares。”商陆小声念叨着这句话,慢慢地从茫然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明明是一句非常不负责任的话,但商陆却真的从中感受到了对抗群众的力量。

  “商陆儿,有的人的我行我素,会给别人造成困扰,”表哥拍着商陆的肩膀,“但你的我行我素,我觉得不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那种强迫症一样的正直吧。你别让别人影响到你最本质的东西啊。”

  商陆发自内心笑了出来,他觉得在这次回家之前,自己接触到的人都在跟自己讨论“社会”与“价值”、“正常”与“偏见”,但回到家,商陆听到的都是全然不同的话题。

  父母依旧和自己争论着无所谓的家常,弟弟依旧是想要为自己争取来一点儿父爱母爱,表哥依旧认为自己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怪胎。

  这个家,没有给商陆一个非常美好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