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来还能……还能康复吗?”

  “当然能,又不是绝症,”医生朝他笑笑,“预后良好的话,未来你虽然没法像大多数健康人一样可以长跑或者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做什么特别刺激的事,不能熬夜也有很多忌口。但是注重养生的话,你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这事儿就是看心态。”

  商洋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失落,他躺在床上思考了很多事,比如自己脑子不好是不是跟生病有关系,比如父母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跟自己"频繁的死来死去"有关系,比如哥哥讨厌自己……是不是跟自己夺走了父母的注意力有关系。

  又比如,哥哥真的讨厌自己吗?

  会有人要去拯救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他其实有点儿开心,虽说生病的痛苦他真切地领略到了,但商洋一想到那天晚上哥哥给他开了门,想到那天晚上哥哥努力让自己维持心脏搏动,他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无所谓了,就算哥哥讨厌自己又怎么样呢,讨厌也是有理由的嘛。

  但是那个人,就算是讨厌自己,也不会见死不救,真是高尚。

  商洋其实很想亲口问一问商陆,问他是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但每次等到一个好的时机,商洋都无法问出口,要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他觉得自己今后就无法振作了。实际上哥哥到底怎么看待自己也已经无所谓了,商洋觉得,他们是兄弟,无论如何,这份血缘关系也会将他们牢牢捆绑住。

  “哥你那天晚上,怎么那么晚还没睡啊……”商洋住院满一个月的时候,商陆终于现身于病房。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商洋忍不住发问。

  商陆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调整着输液的滴速,他紧紧盯着输液袋子上的药品名,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你那段时间天天熬夜就算了,解题解不出来还要砸墙,我得睡得着啊。”

  “……抱歉,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嗐,多大事儿呢,反正我不睡觉也没什么,”商陆歪了下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要是真的有怎么想都不会解的问题,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吗。”

  “我小时候问你数学题,你都懒得理我。”

  “那不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吗,”商陆低下头,终于和商洋对视了一下,然后露出笑意,伸手敲了敲商洋的头,“我高中都快毕业了,就快是传统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有什么区别吗,成为成年人?”

  “可能是责任感吧,现在我只能想到这些,”商陆摸着商洋的头,轻轻地揉了一下,“没准儿以后能想到更多吧。”

  “哥,谢谢你救了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商陆伸了个懒腰,之后用手掐了掐后脖颈,“就、举手之劳?”

  “哇,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救人这件事形容成举手之劳。”商洋突然就轻松了不少。

  “哈哈,毕竟我们前阵子刚搞过CPR的练习来着,跟假人比起来,你那小胸脯算是很好按的了。这也就是给你送到医院了,不然我再给你按个一小时都没问题。”

  “不了不了,我怕我肋骨受不了啊。”

  “啧,那你出院以后好好锻炼,争取给自己练出来胸肌。”

  “出院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呢。”

  “等我高考完就差不多了吧,对了,你今年还能参加中考吗?”

  “不知道,可能不行了吧,老师来过,说我出勤天数可能不够。”

  “哦哦,那你来年再战吧。”

  “哥……”

  “干嘛?”

  “你说我,考得上你读的高中吗?”

  “考得上吧,我们学校也有普通班啊。”商陆耸了耸肩,“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嘛,学校那么多,去哪儿不是玩儿呢。”

  “哥你……说话的末尾好喜欢加个‘吧’啊。”

  “那还不是因为觉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我现在很多事情都不敢肯定,也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现在就只能期待着将来能有一天,全都想明白了。或者说将来发现,啊,原来我死活就是想不明白这些,那时候我可能就不会再想了。不会再钻牛角尖儿,不会再折磨自己,和现实做出妥协。我很期待那一天。”

  商陆当时的话,商洋如今都不是理解,但他一直记得哥哥的这句话,甚至当成自己的座右铭。

  他因病休学了一年,多了一年复习时间,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低分挤进那所高中。入学的智商测验,满分六百,他只拿了不到三百分,起初以为自己是智力低下,后来被分到普通班才知道,三百分左右意味着智商平平,年级里有四分之三的学生都是同样的分数。

  他问商陆当初那入学的智商测试考了多少分,商陆稍作回忆:五百来分儿吧,题太多了,写到最后都困了,就睡了一觉,结果睡过了头。

  商洋听完极其兴奋,回学校之后又去问老师:“老师,入学那个测验,考了五百多分的话是什么水平啊?”

  “会被分到九班和十班,那两个班的孩子净是考四五百分的。”班主任教语文,个子矮,但看着很仁慈。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是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