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余鹤两只手撑在浴缸边沿,不解地看着徐行。

  徐行轻咳一声,含蓄隐晦地小声道:“我……不是下面那个。”

  虽然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处男gay,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型号,他从来都不想做躺着的那个。

  余鹤怔住了。

  两个人一个多星期前确定关系后没有提到过这事,毕竟刚在一起,进展再迅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做到最后一步,以至于他俩根本没考虑过型号不型号的问题。

  作为活了三十多年的直男,余鹤也不可能一朝被一个男人掰弯就转变思维自觉躺下,更何况,更何况之前他听的那期广播剧里,徐行明明就是……

  所以他才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想多照顾徐行几分,觉得他该是那样被娇宠着的大男孩。

  余鹤有些难言地动了动唇:“可是之前的那个……广播剧里……”

  “什么广播剧?”徐行一愣,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余鹤应该是点开当初宋筱筱发的那个链接听了。

  尴尬驱散了原本的暧昧气息,在静谧的深夜浴室中蔓延而开。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晌,徐行想解释些什么,又怕余鹤不高兴,只好紧紧环着余鹤的腰不敢吭声。

  最终还是余鹤无奈笑着轻叹一口气,放松了脊背向前倾身,微垂着眼睫在徐行唇上碰了碰:“算了,你让我多做几天心理准备吧——水凉了,起来吧。”

  余鹤说完便利落起身抬腿迈出浴缸,简单冲洗擦干,套上睡衣先出去了。

  徐行眼睁睁看着他出去也没好说什么,虽然余鹤明显没生气,但弄清楚具体状况的徐行总有种自己欺骗了余鹤的罪恶感。

  他磨磨蹭蹭起身放掉浴缸的水,出浴室的时候发现余鹤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留了一盏小夜灯给他。

  徐行站在床边纠结了两分钟,关掉灯上床钻进被子里,从后抱住余鹤的腰贴了过去,小声问他:“哥,你睡着了吗?”

  “哪有这么快。”余鹤好笑地转过身面对他,抬手摸了摸他微湿的发尾,“怎么不吹干?”

  “就头发尖沾了水,不过我刚刚擦干了些,用不着吹。”徐行凑近去亲余鹤,余鹤还是很纵着他,任由徐行小心翼翼地舔他唇缝时会回应他,按在他后颈的手指时不时拨弄一下发尾。

  “哥,”徐行蹭着他的唇,用说悄悄话的音量,但语气却意外有种下定决心的郑重,“其实我也没那么在意……那个,我都没谈过恋爱呢,不过我听别人说好像第一次的话,躺着的会痛,那还是我来吧,我怕你疼。”

  余鹤闭着眼浅笑,没应他的话,但想起了别的事,轻声反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喜欢男生的?还是说,在这之前,是不知道的?”

  “唔,大概是……我大一那年吧。”徐行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其实我可能是天生的,我从小学开始,别的男生揪女孩辫子来获得她们注意力、班上整天起哄男班长和女班长的时候,我就没多大感觉,后来初高中也是,我就……没那种世俗的想法。可能也是因为我爸妈盯着我弟和我的学习,没工夫考虑那些,当时最大的问题还是我想考播音,但是我爸妈希望我学经管金融,这种听起来就赚钱好找工作的。”

  “不过我还是抗争胜利了,因为他们觉得只要不是烧杀劫掠之类违法的事,随便我了,不过这导致现在他们盯我弟的学习比我还紧。”

  “但是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是在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徐行沉默片刻,陷入了回忆。

  余鹤听着他有些踟蹰的语气,指尖轻轻在他唇前碰了下:“算了,如果是不太好的事情,就不用回忆了,没关系。”

  “不是。”徐行握住他的手指,笑了笑,“我就是有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应该是我们寝室那群狗儿子,非要凑一起看色 情片,我不想看的。原来高中的时候,班上的男生也这样,晚上偷偷摸摸一起去厕所看片,我被拉着看过几次,看得打瞌睡,有点烦,有的还带口音,又很让人无语,就很抗拒看这种东西。”

  “然后到了大学嘛,班上都是天南海北过来的同学,第一次宿舍集体活动不参加也不好,结果他们也都是个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放了个文艺片,其实压根不是什么色 情片。”

  “开头字幕就介绍,是七八年前拿过国内外各项重量级奖项的经典作品,运镜和画面语言确实也都挺牛的,我就跟着看了,结果,谁知道是个同志片,这样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电影主题不是这个,只是主角是两个男人,而且给人的感觉还挺隐晦唯美的。”

  “我就记得中间有一段类似床戏的片段,其实很短,就一两分钟吧,什么都没露,但就是氛围到那儿了。然后导演给了两个主角眼神和手部动作的特写镜头,虽然都看着只有二十五六岁而且我忘了具体长什么样了,但是演技很绝,而且很帅,我当时就……嗯。但是我没接触过这玩意儿啊,给我吓到了,后来刚好进了个广播剧的社团,被学姐们带着强行闯进新世界大门,我就大概知道我自己的情况了。”

  徐行将自己还隐约记得的一点情节给余鹤讲了个大概,余鹤听着觉出一丝熟悉——唯美朦胧的画面和运镜,缥缈的帘纱,香炉袅袅而升的烟,只给两个主角面部和手腕特写,以及某些他已经相熟的那位大导演的常用表现手段。

  余鹤脑子里闪过一个他自己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有点啼笑皆非起来,在徐行话音落下后若有所思地说了个电影名和角色名给徐行听,“是这个吗?”

  “啊?我不记得名字了,”徐行拧起眉头努力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几个字来着的,好像又不是。”

  徐行只是回答余鹤之前的那个问题,没有回溯从前的想法,但余鹤却忽然来了兴致,撑起身从床头柜取过平板,在搜索引擎里点了几下,调出几张剧照给徐行看:“是这个吗?”

  徐行借着他的手仔细辨认了一下,“有点熟悉,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

  余鹤淡淡“嗯”了一声,拿回手机又翻找了几分钟,终于扒拉出一个画质感人的视频片段给徐行看,徐行几乎要傻眼了,囫囵看了几眼,心里一惊,按了暂停,惊诧地抬头看着余鹤:“哥,你怎么知道的?”

  “你再仔细看看这张剧照里面站在中间的人呢?”余鹤好笑之余有些感慨,把手机递给他。

  徐行双指拉伸图片放大,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猛地抬脸对上余鹤含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你啊,哥。”

  “不是像,”余鹤好笑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就是那部电影让我拿下第一个最佳男主奖杯。”

  徐行哑然几秒钟,震撼道:“这……没想到啊。”

  余鹤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也许一切冥冥之中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哥,”难怪自己当初给余鹤语音陪聊时就觉得有点耳熟,徐行震惊之后禁不住得意洋洋起来,兴高采烈地手脚并用抱住余鹤,“咱俩就是天生一对,嘿嘿!”

  余鹤摸了摸他脑袋,附和他:“你说得对。好了,赶紧睡。”

  “不。”徐行哼哼唧唧地半压在余鹤身上,语气拈酸道,“我都交代得这么清楚了,哥你都没和我说过国民女神的故事,哥,你的真白月光不会是她吧~?”

  “你要听什么?”余鹤好气又好笑,抬手揪着他的脸轻轻扯了扯,“没有白月光,白月光是你,现在的月光也是你,满意吗?”

  “之前我问筱筱姐的时候,她说你俩当年还是圈内公认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徐行的语气显得斤斤计较起来,余鹤也不介意,思索了几秒钟后才轻叹一口气,娓娓道来。

  “那是我和她出道拍的第一部 电影,因戏生情的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不少吧,我们当年就是那样,还都只有二十岁出头,都以为现实和电影情节一样理想美好,其实不是。”

  “她是一位很有灵气的女演员,和许多文艺女孩一样,崇尚罗曼蒂克、充满仪式感的恋爱,能配得上她一腔浓厚爱意的也必须是同样的热烈情感。但是那时候的我,你可能想象不到,年纪没你现在长,性子倒是傲得多,一朝成名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拍更多的作品,想要在电影界里写下我的名字。”

  “司媛后来提出分手时说,演艺事业在我眼里比爱人重要,和她是截然相驳的态度。在她彻底失望之前,我们其实没吵过几次架,她当时说我冷血,我没法理解,我觉得我已经竭尽所能爱护她了,但是她是对的,我的重心并不在谈恋爱这件事上。”

  追溯曾经,余鹤也觉得当初的自己骄傲稚嫩得有些可笑,但也正是这些经历,才塑造了如今沉淀得成熟稳重、会下意识体贴周围人感受的余鹤。

  他是富足家庭的少爷,是镜头的宠儿、演艺界的天之骄子,但也是个应当知冷知热、明晓人世情愫的平凡人。

  徐行听完,安静了几秒钟,抱着余鹤的手紧了紧,有点忐忑地问余鹤:“哥,那我现在这么黏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啊?”

  “当然不会。”余鹤轻舒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脸,笑着同他说话时还有闲心调侃他,“不过要是放在十年前,你的确连接近我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嘿嘿。”徐行高兴地侧首亲了亲他手指,厚脸皮道,“十年前我还在为到底是谁偷了邻居家的狗饼干吃跟我弟打架——我那么可爱,你要是那时候看到我,说不定还会给我糖呢。”

  “有道理。”余鹤笑起来,“然后顺便叫人打电话给你爸妈把你拎回去收拾一顿。”

  “你好狠的心啊哥,”徐行咂了咂舌,“万一呢。”

  “万一啊,就把你要到我身边来养着好了,”余鹤佯作正色,“雇你做小园丁,天天在我的庭院里给我的花园浇水修剪枝叶。”

  两个人说说笑笑,两颗跳跃的心却在夜的温柔笼罩下贴近在一起,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