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多少年都只有温凌云和姥姥、姥爷,三个人一起过年。

  今年猛然增加了这么多人,突然间还有些手足无措。

  温凌云帮着大家把东西都安置好,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姥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姥儿,你咋啦?”

  他心里疙疙瘩瘩地难受,“怎么在这抹眼泪呢?不喜欢家里这么多人?”

  “我回来了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姥姥抹了一把鼻子顺手在木头板凳上擦了擦,“别瞎说,我这是高兴的。”

  “好久没这么多小孩儿了,姥姥看着高兴。”

  温凌云抱有怀疑,但眼看着姥姥也并不想多聊,只好点点头,“回去歇会吧,晚上我给大家露一手。”

  姥姥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的一手两手的还不都是我教给你的。”

  他嘿嘿笑了笑,慢吞吞地扶着姥姥回了屋里。

  姥姥肯定是心里搁了事儿了,只是不想说,温凌云也就没多问。

  他看了一眼在院子门口撩猫逗狗的大家,转身进入了厨房。

  ***

  经历了一场疫病,温家村已经很久没热闹了。

  临近年关,许多在外务工的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温凌云家里更热闹,一天天地嚷嚷个不停。

  赵玉明是农业公司的经理,父母都在国外,之前都是一个人过年,这次也光明正大地留在了温家村。

  温硕也没说什么,顺其自然地把他领自己家睡去了。

  陈楠楠和许爽他们也不想回去了,温凌云这次把志愿者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年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们留下来也能顺带着帮一下。

  大家都是历经生死的关系了,莫名地就亲近了许多。

  温凌云在院子里架了个火堆。

  温家村的小孩儿每次过年都会聚在一起烤火,然后把红薯、大苞米什么的丢进火堆里用灰埋住,捂一下等会就能吃了。

  他一边拨楞着火苗,一边时不时地看一下身边的严竹。

  “你过年回家吗?”

  严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下逐客令呢?”

  “哎呦,不是不是,你看你老想歪。”

  温凌云急得赶紧解释,火堆都被他拨得噼里啪啦响。

  “我当然是想你在这儿过年的。”

  “只是......你应该跟叔叔阿姨刚谈完,怕你需要回家趁热打铁。”

  严竹没说话,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嗯,我晚饭后就回去。”

  这下轮到温凌云不说话了,直到购买年货的大部队从外边回来。

  陈楠楠一进门就嚷嚷,“温总啊,你可赶紧整整你们这的物价吧。”

  “这什么玩意儿啊,那么贵?”

  “这经了一回病,别说病看不起了,就连吃的都吃不起了。”

  许爽接茬,“就是就是,天爷,赶上羊肉了都。”

  王东文倒没说什么,把大家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拿进了厨房。

  这事儿其实可以想象,现在这情况,米面粮油就是最紧缺的物资,大家都拼命的往家里囤货,那粮食果蔬的价格自然就被哄抬上去了。

  以后是个什么走势谁也说不准。

  温凌云笑了笑,“你当我老天爷呢。”

  “我能把公司开好,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了不得了。”

  他说着就把火堆里的东西翻腾出来,给大家分了分,但都没吃多,一会儿就该晚饭了。

  ***

  时间说快也快,这一扭脸的功夫,就到了除夕了。

  严竹难得发了微博,是一张倒着的福字。

  温凌云用最快地时间点了赞。

  自从前几天严竹回了家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真的让人心痒痒。

  “偷什么懒啊,赶紧上大门口去贴对联去。”

  陈楠楠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温凌云,双手一个拿对联,一个拿浆糊,指使着温凌云干活。

  “这儿就你个儿最高,你不去谁去?”

  白嘉兴挑出来了,“就是就是,快点,你们帖得时候我给你伴奏。”

  他说完就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把摔炮,啪叽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阵。

  王东文任他拉着,“你还伴奏呢,不让燃放烟花爆竹,等会给你抓走。”

  白嘉兴翻了个白眼,“切......人为了俩摔炮来抓我啊?都不够燃油费的。”

  这一群人点炮的点炮,在厨房帮忙的帮忙,贴对联的贴对联。

  许爽拎了一只活鸡硬是要自己在院子里宰杀。

  温凌云:“你神经病吧,买现成的呗,你怎么还有这爱好呢,整一院子血。”

  许爽,“自己杀的新鲜。”

  温凌云:“......你现在就朝它脖子上咬一口更新鲜,还能咯咯两声给你加油助威。”

  他虽然这么说,可手却很诚实地掏出了手机打算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血溅三尺,鸡飞许爽跳,以及炮响搭配着姥姥的骂声,统统被录进了一个短视频里,被发到了严竹手机上。

  几乎是立刻,温凌云就收到了回信。

  ——新年快乐啊,狗哥。

  温凌云把手机在手里捧了三分钟,才转身上楼,从书柜里层层翻腾出一个信封。

  不能等了。

  ***

  “干杯!新年快乐!”

  白嘉兴红着脸举起了今晚上的第十八次杯。

  王东文在边上一手拽一手扶地给他摁下,“好,干杯干杯,我来跟你干。”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笑他两句就不接茬了,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晃悠到沙发上对着一个小电视。

  温凌云刚去拿瓜子了,一进屋看到沙发上冒着几个脑袋还吓了一跳,“散场儿了?”

  陈楠楠说:“快来快来,坐好坐好,春晚要开始了。”

  一听春晚,白嘉兴也不跟人举杯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要往沙发上挤,有地儿不坐非要往人身上挤着。

  最后被王东文拎到自己腿上坐着才安生。

  温凌云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了。

  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那个空荡荡的信封,终于在除夕夜感觉到了焦灼。

  英雄果然不好当!

  出名果然不容易!

  可是当初决定去当志愿者,也没想这么多啊......

  姥姥自己一个人在单人沙发上坐着,笑眯眯地看着穿晚上一个个穿着红色礼服的人鱼贯而入,嘴里时不时地跟着哼两句。

  温凌云搬了个小板凳挨着姥姥坐下了。

  姥姥的手也习惯性地轻抚他的头发。

  “我们宝贝儿真的长大了。”

  温凌云抬眼看了看姥姥,“姥儿,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得厉害。

  姥姥扭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捧着他的脸,“前两天想说来着......想说的还挺多的。”

  “现在我又不想说了。”

  “你是一个好孩子,乐乐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在一起办不出出格的事儿。”

  “小硕跟我说了好半天,我还是不能理解。”

  “可一想到是你......一想到是乐乐......我也就放心了。”

  “就是乐乐那孩子看着挺富贵的,门不当户不对地,不知道人家父母什么意见呢。”

  姥姥说这些话就像小时候讲故事似的,没有任何心情起伏。

  温凌云却心里难受得很,现在的平静不知道是多少彻夜难眠换来的。

  他捂着姥姥的手,“姥姥,我.....这事儿应该我跟你说的。”

  姥姥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手还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歌。

  ***

  除夕后半夜天上飘起了雪,一众人跟这辈子没见过雪似的,在院子里硬凹着各种姿势拍下了第一张群魔乱舞的合照。

  随后就各自回去睡了,温凌云心情有点兴奋,也有点激动,总之是睡不着的。

  姥姥知道了他跟严竹的事儿对他来说是解决了一大难关,能不兴奋吗。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去拜年的时候兴奋劲儿都还没下去呢。

  白嘉兴他们也硬是要跟着一起。

  温凌云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虽然平均年龄都将近三十岁了,可他们在给长辈磕过头知乎还是会心安理得道着谢收下了一沓子红包。

  白嘉兴高兴地脸都红了,“你们这儿真不错,明年我还来。”

  温凌云冷哼了一声,“你最好晚上还这么说。”

  果然一到晚上,各大mini小赌局就开始了,每一家的窗外都透着清脆悦耳的麻将声。

  温凌云家也不例外......之前本打算买个自动麻将机的,可姥姥说,自动的就没有味道了,一定要自己搓来搓去地洗牌摞牌才有意思。

  而在这场小小地游戏中,白嘉兴轻而易举地输掉了所有压岁钱。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温凌云嘿嘿地把嘴角都扯到了耳根,“承让承让。”

  许爽恨恨地瞪着他,“小人得志,明年再战。”

  说完之后就打了个哈欠,拉着陈楠楠睡觉去了。

  ***

  过年这个事儿来来回回就那几天,刚过初五就已经没什么年味了。

  温凌云现在心里压着事儿,左右也是休息不好的,便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过年的心情跑到工厂里开始安排收货的事儿了。

  赵玉明和温硕也来到了工厂里一起开会准备年后计划。

  温凌云双手抱胸,习惯性地倚在桌子上,“现在我只有一个目的。”

  “赚钱!”

  赵玉明一脸我的老板终于醒悟了,我的老板终于是个合格的商人了,我的老板终于知道他的任务是赚钱了的表情。

  随后温凌云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

  赵玉明一个抱枕扔过去,“我去你妈的,瞧你这出息吧。”

  温凌云抱住头,“此二十万非彼二十万,你听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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