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头脑一发热答应完面试,明绪第二天起来又开始后悔。

  倒不是怀疑对方诈骗。

  而是明绪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离开学校三年,期间因病没有正式参加过任何工作,在人际交往上,和同学们基本处于“毕业就失联”的状态。

  平时为了赶稿赚钱,经常熬夜,作息极不规律,和街坊邻居也说不上几句热乎话,时间久了,四邻都只当他是个性格不怎么好的小锯嘴葫芦,从不主动跟他搭腔。

  他一直活在幽闭的象牙塔里。

  现在要重新走入社会,跟同事、老板、客户建立一段新的关系,明绪心里格外没底,抱着枕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趴着,煎饼一样来回翻面,时不时还叹口气。

  “唉……”

  门铃声响起,明绪倏地坐起身。

  墙上时钟指向六点,外边天都还没大亮,是谁在敲打他家门?

  一晚上没睡好,明绪顶着个乱蓬蓬的脑袋,哒哒哒跑去查看。

  他家极少接待访客,所以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先从智能屏幕朝外看了看。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穿休闲服的青年,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头发也打理得十分干净。

  明绪趴在门板上看了半天,又垂眸认认真真想了几秒,确定自己不认识。

  男人又伸手拍了拍门。

  刚起床的明绪冷冷淡淡:“你找谁?”

  男人说:“找你。”

  明绪疑惑:“你是谁?”

  男人似乎惊讶了一瞬,接着有些生气,说话时像是咬着牙:“……我是权闵华。”

  明绪恍然大悟:哦,是那个要包-养他的渣男。

  其实也不怪明绪记不住这张脸,赵律师口口声声说权闵华半年前就对他一见钟情,久久不忘,可一见钟情的时间和地点却说得语焉不详。

  所以直到今日,明绪也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当然不知道权闵华长成什么狗样了。

  ……嗯,现在看来,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见明绪一直不开门,权闵华又敲了敲,不耐烦的命令:“开门。”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再不走叫保安了。”明绪隔着屏幕说,他实在不愿意跟权闵华这样的渣滓面对面,怕传染上狗味。

  权闵华哪里肯走。

  自从半年前惊鸿一瞥,他就对明绪上了心。

  但当时他和上一任小情人正热乎着,分不出手亲自来谈包-养待遇,直接甩手全权委托给了律师去办。

  可合同前前后后改了半年,居然还没签下来,每回都说被拒绝了。

  权闵华的好奇心自此被彻底吊了起来,越是得不到明绪,他就越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回忆起半年前的那一瞥,空窗了半个月的他立时寂寞如雪,赶紧查了明绪家的地址,亲自找上门来。

  对权闵华来说,明绪就是一餐精心烹制了半年的美食。

  他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年,不喝上一口汤是不会罢休的。

  因此,哪怕被明绪胆大包天地关在门外气得半死,他也拼命压制脾气,轻声道:“我要亲自跟你谈。”

  明绪只觉得他有病,反锁了大门,关闭可视屏幕,连话也不想说了。

  ……疯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权闵华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明绪回应,气得哐哐砸门,风度不要了,气度也不要了,在楼道里低声的威胁:“明绪,我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趁我现在还好说话,把合同签了,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房子里静悄悄的。

  权闵华脸色难看:“……你要是觉得钱没给够,我可以再加,加多少你定,这够有诚意了吧!”

  依然毫无动静。

  威逼利诱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屁用没有。

  权闵华气得狠了,一口气憋闷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撒,急得来回转圈,然后把怒气全撒在了明绪家的门板上。

  “砰砰砰!!!”

  明绪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正在厨房煮粥,白米下了锅,水刚烧开,拿了个皮蛋在旁边切碎,正捧起来要放进锅里,被敲门声一吓,手一抖,蛋碎黏黏糊糊地滚进了残渣篓里。

  明绪:……

  气死!

  明绪扔下刀,从橱柜里抽了根长长的擀面杖,在空气里挥了挥,觉得挺趁手,然后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走出去。

  “砰——”

  门板撞上硬物,权闵华紧跟着“啊!”惨叫一声。

  明绪稍愣,推开门看了眼权闵华,发现后者已经捂着口鼻蹲在地上蜷缩成了委屈巴巴的一团。

  权闵华全情投入敲门事业,被明绪突如其来的一门板,打得后退了几步才停下。

  捂着口鼻痛呼,几秒后,只觉得手心一片温热,抬手一看,鼻子被撞出血了。

  “你打我……”权闵华盯着一手血渍,神色冰冷,“你是疯了吗明绪?!”

  看到血色,明绪睫毛颤了颤,指尖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紧握住棍子,轻声道:“权闵华你听好了,不管你说什么,我不愿意。什么都不愿意。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你要是再敢来骚扰我,我还是会揍你。”

  权闵华痛得捂鼻弯腰,极致的痛觉让他开始口不择言,“你他么……疯子!你以为老子喜欢你,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像他的份上,你配爬上老子的床?”

  明绪那一门板也不知道拍着了什么开关,权闵华的鼻血怎么都止不住,几句话的功夫,地上居然就积攒了一小摊鲜红的液体。

  权闵华又疼又气,半张脸都是血色,早已没了贵公子的形象,一张脸扭曲着:“你踏马……嘶……疼死了……”

  说话间,鼻血喷涌而出,滴滴答答飞出好远。

  明绪看见了,马上垂着眸子,踮着脚往旁边躲了点,嘴角向下撇着,嫌弃的意味坦荡不加掩饰。

  权闵华:“……”

  养尊处优的权大少爷哪里肯受这份闲气,二十多年来顺风顺水,只在明绪身上栽了跟头,说出来都嫌丢人!

  何况在他看来,明绪跟他闹闹性子是情趣。小情人嘛,爱玩欲情故纵,等把人带回家调-教两天也就老实了。

  到时候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羞辱就怎么羞辱。

  把今天受的气全撒回去!

  可惜他想错了,明绪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签他的狗屁合同。

  电梯“叮——”的一声停住,门打开,里头走出来三个黑衣黑裤的保安,腰间插着电棒,看起来挺吓人。

  为首的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刘,大家都叫他老刘,是这儿的保安队长,听说早些年在野战部队当过兵,鹰隼一般的眼睛看起来就吓人。

  他步步生风地走到明绪面前,皱着眉,“怎么回事。”

  明绪一指哀嚎的权闵华,“他打算私闯民宅,不小心撞门板上了,我家监控设备全程拍摄存了档,不怕他报警,麻烦你们帮我把他弄出去吧。”

  老刘点了点头,握住权闵华的手臂,半拉半扶,“先生,请跟我们走吧。”

  权闵华挣扎着,因为口鼻被挡,说起话来瓮声瓮气,“你们抓我?你们他妈的……是明绪把我伤成这样的,你们抓我?”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要告你们……”

  电梯门合上,带着呼天喊地的权闵华消失。

  杀猪似的。

  明绪轻轻摇头,把擀面杖放回厨房,又拿来纸巾把血液吸干,扫把清理进垃圾桶,末了,门板上再喷点酒精消毒除晦。

  太脏了。

  回到家里,明绪回厨房安安心心熬完了粥,端上一小碗坐到窗边的工作台上,手在电脑上按了按,才发现没电,已经关机了。

  他接通电源,又等了几分钟才开机。

  本来打算看看游戏直播的,但他的电脑里很多软件都是开机自启动,才一打开,噔噔噔跳出来好几个框。

  他先打开企鹅,给在他这里约了皮肤的买家回复,告诉他们他暂时不接新稿了,又转而去微博看了看评论。

  明绪昨天早上,在自己的个人微博里发了一张新皮肤,画的是《破舟》游戏里最受欢迎的NPC——艾莲娜的圣诞皮肤。

  下面评论一水儿的斯哈斯哈,后台也有不少约稿的信息。

  这些约画的买家大都是私稿,买来收藏的,要求没有商稿那么严格,交易起来也很简单,明绪平常大半的约稿单都是来自这里。

  挑挑拣拣地回复玩信息,明绪又发了一条“暂不接稿”的新微博,然后开始安安心心的画最后一单。

  毕竟,如果以后他有正式工作,这些画稿就不能私底下售卖了,得在入职前结束合约。

  画到午后,明绪起身活动,打开手机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就这一个早上,手机里突然多出来二十个未接电话,三十几条陌生短信。

  明绪一度以为自己信息泄露,让境外诈骗份子盯上了。但点开看了两条才发现,是权闵华那个狗东西。

  “明绪,你看你把我打的!鼻梁差点碎了。”

  “[图片]”

  “医生说再大力一点,我就要整容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么乖乖签合同,要么等着我把你告上法庭索赔吧!”

  “……妈的说话啊!”

  “你哑巴了?”

  明绪随便看了几条,全是些威胁骂人的垃圾话,他全部忽略,转而点开了权闵华发来的图片。

  照片里,权闵华躺在病床上,鼻子上裹着厚重的纱布,脸也有些肿,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还是疼的,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明绪没跟人打过架,也不知道一门板能把人拍到医院去,但权闵华还有精力发几十条消息骚扰他,伤得应该还算轻的。

  明绪点开输入法,快速打字:

  【不想再进医院就滚远一点!】

  权闵华回得很快,大概是在医院里闲着无聊,闷坏了,马上又是十几条信息连番轰炸过来。

  明绪直接一键清零,然后喝水边把权闵华的号码拖进了手机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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