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带着松祁给的一些干粮,空离开了这个藏在山体间隙之间的村子。

  他的目标是那束蓝光出现的地方,在村子中修养了几天的他状态已经好了不少,行动间再没了之前生涩迟缓的感觉,堪称轻松地翻山越岭,到达了蓝光发出的地方。

  那是一座神像,石制的高大圆台上,披着兜帽,背负圆环的神明垂眸静立。

  庄严肃穆。

  哪怕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稻妻的神明也毫无了解,在看到这座神像的瞬间,诸伏景光也依旧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神像后的存在。

  空久久地凝望着这座神像,眉眼间的疲惫愈发清晰,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转身离去的,但这点退意很快就被他压下。

  他上前两步,在神像下垂头,像是在祈祷。

  “滋——滋滋——”

  或许因为稻妻是雷神的国度,这里的很多地方都还残留着那位神明曾在魔神战争时期所施展的伟力,空气中雷元素的浓度较很多地方都要高。

  此刻,空气中的雷元素在聚集、在奔腾。

  紫色的电光在空的周身跳跃,最后安分地钻进他的身体,在他的体内沉寂下来,他抬眸,有雷光在他的眼底流淌,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几秒后,才乖巧地掩藏在浅金之下。

  这是在……借助神像恢复自己的力量?

  观察到空的气息随着雷光的消失愈发沉稳厚重起来,诸伏景光迟疑地猜测道。

  他只听过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口述的关于过去梦境的事情,对于提瓦特的力量体系所知甚少,即便如此,能够通过神像来汲取元素力,这样的能力显然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

  甚至,参考达达利亚和甘雨都持有神之眼这一条件,恐怕,这个能力是空独有的能力。

  在诸伏景光分析梦境中所透露的信息时,空转过身,看向了他。

  诸伏景光:!

  有那么一瞬间,诸伏景光是以为空看到了自己的,但是在心跳漏了一拍后,他才猛然明白,空在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某处。

  于是诸伏景光转身,顺着空的方向看向远方。

  掩映在浓雾中的山峰、与神像所散发的光柱类似的直冲云霄的蓝色光束、隐隐可见一点轮廓的入母屋造式建筑……从这处神像的位置看去,远方的城池尽收眼底。

  空看的并不只是这些。

  他在等待。

  起先是原本还算晴朗,部分云薄的地方还能看到阳光的天空被黑沉的乌云笼罩。

  随后,是宛如巨兽低吼的轰鸣巨响从云层之上传来。

  最后是碗口般粗细的紫色雷电在云层间翻涌。

  “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无意识地问出声来。

  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空也仿佛是要回答他的疑问似的喃喃自语:“这是你的愤怒与悲伤吗,影?”

  “轰!”蓄势已久的雷电终于降下,它们落在魔兽聚集之地、落在幕府军与灾厄抵抗之地,雷电所过之处,灾厄尽数消失。

  远处的九条阵屋传来喜悦的欢呼,夹杂着士兵们饱含忠诚的口号:“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回荡在整个稻妻的上空,久久不散,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于神明的伟力,喜悦与灾厄的结束。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神明失去了什么。

  当雷云消散,生着紫色羽翼的鹤振翅高飞,诸伏景光的眼前再一次陷入黑暗。

  ……

  清浅的茶香在暖色的和室沉浮,少女跪坐在矮桌边,蹙眉看向自己的兄长,白橡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宛若某种上好的绸缎。

  “将军大人她近日来还是不愿意接见我等吗?”她轻声问道。

  水蓝色发的青年微微摇头,眉宇间也是散不去的忧愁,他轻叹一声:“罢了,至少将军大人给了神里家处理战后事务的权限,既然将军大人暂时不愿理会这些,我们就多仔细些,将那些流离失所的民众们安排好吧。”

  两人的交流声极轻,语调带着贵族特有的文雅。

  诸伏景光便是在这样的交谈里再次睁开眼的,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意料之外的没有看到空的身影。

  “但是。”少女低声道,有些焦虑地轻咬下唇,“兄长大人,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据家仆们秘密探查到的消息,将军大人她近日来一直沉迷于研究坎……”

  “京华,慎言。”青年加重了语气,制止了神里京华继续说下去。

  “是。”惊觉自己险些失言,神里京华闭了闭眼,“抱歉,兄长大人,我只是很担心。”

  战后的疮痍、流离的灾民、不问政事的神明……种种的一切都让神里京华没办法不感到担忧。

  她垂眸深思,银镜般的眼眸里流转出灵动的光芒:“兄长大人,您觉得,我们若是举办一场庆祝整个稻妻摆脱灾厄的庆典,能够见到将军大人吗?”

  “庆典?”青年微讶,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两下,“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他倏地止住动作,“可以一试。”

  似乎只是为了将这个场景里的信息传递给诸伏景光,在兄妹俩交谈完毕后,这个场景就瞬间崩塌,另一个场景在他的身后构建而出。

  比起方才那间宽阔、榻榻米都散发着被阳光晒过的气味的和室,这间屋子是由泥土堆造的,破败得可以与最早那间牢房媲美。

  十数个穿着甲胄的蒙面武士挤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其中一个人语调激昂地演讲道:“神明抛弃了我们!在漆黑的灾厄之中!在我们的亲朋哭嚎之时!在战士们惨叫倒下之刻!祂没有降临!祂抛弃了忠诚的我们!置我们不义!”

  “祂不配为神!我们需要新的神明来指引我们前行!”

  随着他的讲述,似乎有黑雾自他的脚下涌起,尖细的辨不清男女的尖叫声混杂着野兽的嘶吼声传出,涌动的黑雾里,属于过去的景象缓缓浮现。

  那是在完全漆黑的战场之上,英勇无畏的战士被魔兽撕扯掉四肢,被保护在身后的民众惊恐地哭喊,但依旧逃不过被魔兽吞食的命运。

  “祂不配为神!”有人跟着喊出这句口号。

  “笃、笃、笃。”缓而轻的敲门声在这些人激昂的口号里并不明显,只有还保持着清醒的诸伏景光注意到了这点声响。

  “笃笃笃。”敲门声稍微急促了一点,显露出门外的人逐渐消逝的耐心。

  依旧没有人去开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某种怨念,使得所有人都沉浸在异常的情绪里。

  外面的人没有再敲门了。

  诸伏景光飘出去,想看看外面敲门的到底是谁。

  “滋——”雷电攀上木门,骤然爆发的高温将木门沿着雷电攀附的地方整齐切断,光滑的切面被碳化成漆黑的颜色,在摔落在地的时候碎裂开来。

  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衣黑裤的男孩踩着木门的碎片走进来,浅金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凌冽的雷光,他平静地扫视这里的所有人,在武士们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神色里抬起手中的剑。

  是空。

  “你、你是什么人!?”最开始演讲的武士惊惶地开口,“难道、难道是天领奉行?!”

  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歪着头,语调平淡:“原来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有这样的蛀虫。”

  武士们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诸伏景光却是听懂了。

  空在为那位被憎恨的神明而愤怒。

  恍惚间,他看到了空愤怒的缘由。他看到了宛若天灾的场景中,紫发的神明怀抱自己的双生姐姐,向来冰冷的面庞上涌现绝望的悲痛;他看到了手持薙刀的神明赶回自己与姐姐共治的国度,斩杀魔兽后,看到的却是友人的尸体。

  神明并非万能,她倾尽一切去守护自己心底的珍宝,最终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亲朋离去。

  “就像那些贤者一样,直接清除掉才是最直接方便的做法。”空自言自语道,手中的单手剑一横。

  血色飞溅。

  这些武者连神之眼都没有,根本不是空的对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雷光所裹挟的利刃夺去性命,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空踏出木屋。

  “这样一来,天领奉行很快就会发现这些叛贼的存在……”将剑身上的血色甩去,空一边走向下一个异常点,一边自语道,“庆典……不知道散兵这个时间点是否已经诞生,要保全雷电五传……把他带走试试看吧。”

  “万叶的友人……锁国令……”

  零碎的、诸伏景光无法理解的词句被空低声道出,明明看上去年龄不大,男孩的眉宇间却已经盈满了各种愁思。

  这种神色诸伏景光并不陌生,在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他也经常看到自己脸上带着这样的表情。

  那是将各种复杂繁重的担子擅自背负起来的表情,因为无法割舍,又无法解决,只能慎重再慎重,将手边的所有牌都利用起来,哪怕粉身碎骨,也只求那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是……

  诸伏景光看着眼前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男孩,猛地闭眼。

  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该由一个孩子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