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 不对，精品店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天微微亮，闹钟响起, 西格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顶着鸡窝头, 他看了眼还在睡的朵拉, 有些委屈地推推她，问：“你真的不起来跟我一起开门吗？”
朵拉闭着眼睛, 很清醒地说：“生意都没有，开门干什么？”
西格立刻说：“生意不是这样做的，生意是守出来的，无论有没有生意，都得按时开门, 让客人们相信我们店, 这还是以前你跟我说的！”
朵拉头也不回, 继续睡着：“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做生意不能太抠，该花的钱就得花, 否则生意同样做不好。”
西格小声嘟囔：“可我已经花了钱了。”
朵拉不说话了, 西格等了好半天, 也没等到朵拉的下一句话, 他只好穿上外套洗漱完去开店门, 然后把昨日收拢的货物一样样摆开。
发卡、耳饰、水晶球, 这些都是几个月前进的货，他每天都很用心地给它们擦拭, 所以即便几个月没有卖出去，可它们的外包装一样崭洁如新, 而且这些都是质量最好最漂亮的货，不比对面的货差，为什么就是什么人来买它们呢？
难道店铺的外表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时候朵拉起来了，西格放下东西跑进去，说：“朵拉，我们今晚去进点新货吧。”
朵拉递给他一碟煎蛋，自顾自拿着面包抹果酱：“进那么多货来把店堵死吗？卖都卖不出去的东西拿来干什么？”
西格：“可是我看那些学生这段时间都很喜欢去对面买贴纸，就是那种五颜六色还会闪光的贴纸，我们店里没有的。”
“而且正好这几天对面的店装修，我们店的机会来了！”
朵拉摇摇头：“做梦吧，就是对面不开门，小姑娘们都不会来这家店买东西。”
她有些疑惑：“西格，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是杂货铺，对面是精品店，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对面的店比？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两家店铺的受众完全不同吗？”
“可是对面生意很好啊。”
“那又怎么样？”朵拉说，“白的生意也很好，你怎么不跟白比？”
西格：“我倒是想，可我也没白的本事啊。”
朵拉直截了当：“我们也没对面精品店老板的本事，挑选小女孩儿们喜欢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的长项，我们店里卖得最多的也根本不是这些东西。”
西格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没有说话，朵拉也不理他，吃完饭就去隔壁开门了。
西格洗完餐具，坐在店门口看着隔壁望眼欲穿，自从他进了一些精品店的货又卖不出去之后，朵拉便一直这样对他，虽然看起来好像还算正常，但西格知道朵拉在生自己的气。
上午，他看着隔壁理疗店人进人出，朵拉很忙，他不能去打扰，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煮好了土豆牛肉汤，用的还是白交给他的红烧的方法，把东西端到理疗店，大家一起吃了午餐。
跟着朵拉一起回自家店里洗碗，西格拉拉朵拉的衣角，说：“朵拉，别生气了，我听你的，以后不跟对面的精品店比了，也不会再去进精品店的货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西格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那么好的商机，那么多的学生，那么赚钱的生意，他以后就不能做了。
但只要朵拉能跟他和好，一切都值得。
然而在他说完之后，朵拉看着他，问：“然后呢？”
西格：“？”
然后，什么然后？
朵拉拧眉：“店铺不装修吗？”
西格下意识说：“都不跟对面比了，还装修店铺做什么？”
朵拉：“！”
“你自己看看店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们已经是整条街最老旧的店了！你说装修做什么？”
西格：“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把碗放进橱柜，朵拉擦着手说：“你现在就跟我说吧，这店你究竟装不装修？”
西格抿唇，朵拉冷笑：“好，你就守着这家店倒闭吧！”
朵拉又去了隔壁，西格蔫头耷脑坐在门口，看着对面装修得热火朝天的精品店，他长叹一声：“这年头的人究竟是怎么了？”
“这年头的人究竟是怎么了？”
嗯？什么人竟然跟他说一样的话？
西格抬头看去，那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中年男人，站在路边的行道树下，也正看着他。
西格：“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中年男人：“你呢，兄弟？”
几分钟后，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杂货铺门口，手里拿着瓶子，中年男人说：“这年头工作不好干了，像我这种四十多岁的人根本找不到工作！”
西格：“可不是吗？这年头的人什么都看外表，人要好看就算了，就连店也得光鲜亮丽才行，要我说货物的质量难道不应该才是最重要的吗？”
中年男人：“对！就喜欢年轻人，年轻人的经验多还是中年人的经验多？年轻人的能力强还是中年人的能力强？还有这个社会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新厌旧，以前喜欢看的东西为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连个评论都没有，我的视频还能拍吗？”
西格简直不能再赞同了：“杂货铺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精品店，以前没有精品店的时候那些学生也都是来我的店里买文具啊，现在就因为出现了精品店，就把我给抛弃了！”
两个中年男人如同遇到了知音，碰杯之后举着瓶子痛饮，放下瓶子，西格：“兄弟，跟你喝一杯真是痛快！”
中年男人：“我也很痛快！”
这时候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走到二人身边，盯着他们手里的瓶子，奶声奶气说：“叔叔，我也想喝。”
孩子的奶奶赶紧走过来，抱起孩子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小姑娘指着西格手里的瓶子：“不似酒，似牛奶。”
孩子的奶奶立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个人，两个大男人，拿着牛奶碰杯？
她抱着孩子赶紧离开了。
西格和中年男人：“……”
你听我们狡辩，不是，解释！
气氛有些尴尬，西格：“那什么，我要看店，所以不能喝酒。”
中年男人：“我待会儿要拍视频，也不能喝酒。”
两个人：“……”
西格哈哈一笑：“我叫西格。”
中年男人：“我叫阿尔杰。”
两个男人很快聊了起来，西格说了自己的困境，阿尔杰也聊起了自己的工作经历。
阿尔杰：“我本来是在一家公司工作的，结果突然被裁了。”
西格：“为什么要裁掉你呀？”
阿尔杰喝了口牛奶：“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太大了吧。”
“年纪大也能成为裁员的理由？”西格不理解，“辞退函上应该写了辞退的原因吧。”
阿尔杰努力回忆：“上面说我和公司的理念不符合。”
西格：“？”
“什么叫理念不符合？”
阿尔杰低头喝牛奶，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不认同公司免费加班。”
“嗨。”西格干了口牛奶，“免费加班这种事情谁能认同啊，不都是捏着鼻子认了吗？”
注意到阿尔杰的表情有异，他举着牛奶瓶的手顿了顿，“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吧？”
阿尔杰：“我把公司举报了。”
西格呆住了，阿尔杰叹道：“我就知道这只是公司开除我的一个借口，毕竟公司让我们免费加班，肯定早就做好了被举报的准备，他们就是嫌弃我年纪太大了。”
西格嘴巴张得更大了，这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吗？分明就是因为你举报了公司啊喂！
似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阿尔杰继续说：“开除就开除了吧，反正我也不想免费加班，所以我去做了出租车司机，听说这一行是根据载客的人数多少来定工资。”
西格张张嘴巴，问：“然后呢？你……又被开除了？”
“是。”阿尔杰露出困惑的表情，“明明很多出租车司机跟我一样的年纪，甚至还有年纪比我还大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出租车公司要开除我？”
西格试探问：“或许……你在被辞之前做了什么？”
阿尔杰诧异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继续说：“出租车公司的打表盘有问题，明明只有五公里，却会显示五点五公里，你也知道五公里以内是一个价格，超过五公里就得另外收费了，这就是在欺骗消费者，所以我把公司举报了。”
他还说：“公司难道会因为这个原因把我辞退吗？打表盘存在了这么久，我不相信就我一个人发现了不对，也不相信就我一个人举报了公司。”
不，肯定只有你一个人！
西格在心里呐喊，这种出租车司机和出租车公司双赢的事情，其他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举报！
他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已经不知道该挂上什么样的表情了，他问：“之后呢？”
“就是现在了。”阿尔杰拿出相机，“我打算成为一名视频主，听说现在的视频主都很赚钱，播放量能换钱，还能带货。”
西格：“那你这次来这边是？”
阿尔杰朝着隔壁努努嘴：“看到隔壁的店了吗？”
西格点头，阿尔杰：“这就是我今天的工作。”
西格：“？”
阿尔杰喝一口牛奶继续说：“你知道吗？隔壁这家店的店主是骗子。”
西格：“？？”
又喝了一口牛奶，阿尔杰：“我的任务就是揭穿骗子的真面目。”
西格：“？？？”
他嘴角抽了抽，问：“你确定吗？”
阿尔杰：“当然，揭穿骗子的真面目是每一个公民的责任！”
西格：不，我问的是你确定隔壁店主是骗子吗？
算了算了，西格换了个问题：“……那你的粉丝多吗？”
阿尔杰笑道：“我现在有五个粉丝了。”
西格：“？？？”不是，在网络上五个粉丝能代表什么？随便注册一个账号，加上平台助手，拉上几个亲友都不止五个粉丝吧。
阿尔杰：“你别看粉丝不多，我这次拍摄打假视频是瞄准了热度的。”
西格：“很多人关注的热度吗？”
阿尔杰拿出手机，点开某支视频的评论区：“你看就是这支视频，一千多条评论，大家都在争论这家店是不是骗子开的，这肯定就是热度了。”
看着自己前两天才吐槽过没能火起来的视频，西格：“……”
他干干一笑：“那什么，你确定他们想看吗？”
“当然。”阿尔杰把评论拉到最末，“你看这是我发布的评论，问有没有人想看打假视频，如果有人想看就会点进我的账号，看我发布的视频，这就相当于给我自己的账号引流了。”
看着那条孤零零的评论，西格：“可是……下面没人回复你啊。”
阿尔杰沉默了一瞬：“我也觉得很奇怪，是现在的人都不喜欢看打假视频了吗？”
不等西格回答，他看着西格感激道：“刚才我就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多亏了西格你跟我聊天，我现在想明白了。”
西格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明白什么了？”
阿尔杰：“不是这些人不爱看，而是我的视频还没拍摄出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只要我的视频拍得漂亮、拍得好看，就一定会有人看的！”
西格：“？？？”
不是，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话，你的视频，呸，根本连视频都没有，没人回复你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这条视频很凉，而且你评论的时间点根本早就过了评论区争论的高峰期，都没人关注的时候你才发布评论，鬼才会回复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