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报警器响了一会, 天花板的喷淋头浇下了水,淋湿整间屋子,像是在室内下雨。
火很快就被浇灭, 那些纸变成了漆黑一团的灰烬, 走廊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沈墨墨抹掉脸上的水, 她感觉到段若溪靠近了自己。
雨渐渐停了, 沈墨墨抬起头,段若溪抓住她的双肩。
被抓得紧,段若溪的手指都陷进了衣服里, 她听见段若溪咬着牙, 语气竟有些发狠:“沈墨墨, 你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想过和别人做, 你是唯一一个例外。我既不想你难过, 也不想你觉得我还有救,我们之间还有希望。所以求你了,不要再这样。”
沈墨墨更恼火, 她扬起下巴大声问:“那你就明明白白告诉我,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起码有一个原因吧?”
段若溪深吸口气,她后退一步, 而后又一步。她一边后退一边说出真相:“因为我的喜欢不纯粹。”
“沈墨墨, 我之所以喜欢上你, 是因为在你身上看见了别人的影子。”
像是在揭开一块乌黑发脓的疤, 血流出来,段若溪胃里又反上来一股酸水, 她跌跌撞撞退到门边,扒着门走了出去,推开人群,垂下视线,避免和任何人交流,避免在他们眼里看见令人厌恶的自己。
“啊,段若溪,你们那边怎么了?”
陈亮往这边小跑着过来,段若溪一声不吭,她甚至没有抬头,肩头狠狠撞了陈亮一下,还是没有回头。
陈亮有些困惑,他挠挠头嘟囔:“段若溪怎么怪怪的。”
发个消息问问?
段若溪刚才那氛围有点太可怕,陈亮有些不敢追,所以就给她发了条消息。他没想到那就是他和段若溪来往的终点,段若溪不会再回,也不会再接受他的邀约。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发完消息就去看沈墨墨的情况,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水漫了一地,烧成黑色的纸就堆在地上。
沈墨墨站在那发呆,陈亮都站在她面前了她也没反应过来。
“沈墨墨,你什么情况?”
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对劲。
陈亮更疑惑,他拿手在沈墨墨眼前晃了晃,沈墨墨这才嘟囔起来:“……根本不像好不好。”
“啊?你说什么了吗?”
陈亮凑过去听,沈墨墨才看见他,于是一把推开他的脸:“没事——没事。刚才我……我对自己的画实在不满意就烧掉了……造成大家的恐慌了,对不起。我会赔偿的。”
说完这句沈墨墨就蹲下来收拾地上的垃圾,陈亮忙说:“啊,我来帮你!”
沈墨墨见那堆垃圾有没烧掉的画,她连忙摆手说:“不、不用了,我闯的祸,我来就好。”
陈亮还想说什么,她看了眼门口的人就说:“你跟他们说没事,我一个人能收拾好的,我一会会对萧主管解释的,啊,对了,还有苏昕……”
唉,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
和段若溪共处一室本来就很让她担心,现在还出了这档子事。
沈墨墨有些沮丧。虽然全身都淋湿了,但她也终于冷静下来,陈亮出去把门口的人都支走,他也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沈墨墨一个人。
会不会后悔呢?
沈墨墨把那些灰烬都放在垃圾袋里,抚开一些灰尘,拿出一张被烧掉一半的画。
还完好的另一半上是段若溪的一只眼睛,她静静看自己,沈墨墨还是忍不住低头。
她把纸揉成团,抵在自己心口。
段若溪没说那人是谁,但沈墨墨却已经擅自找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对象。
她一遍遍重复:怎么会像呢?她和那个人明明是两个极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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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家前苏昕果然打来了电话,沈墨墨垂头丧气地去了她的办公室。说起来这几天苏昕都没去别的地方工作,她一直呆在这里办公。
她和苏昕解释了半天为什么屋子里会触发烟雾报警器,她说自己实在画不好段若溪——还是同样的借口,也不能算说谎,沈墨墨现在确实画不好段若溪,所以她今天只能拿出一套设计。
“所以,段若溪真的没做什么?”
苏昕坐在那,她抱着手臂十分怀疑。沈墨墨连忙点头:“没、没有……!是我自己有些不清醒……我已经打扫干净了,如果有烧坏什么东西要我赔偿的话——”
“没事,没有的。”
苏昕摆摆手,她看上去有些烦躁,不过到底还是压下了情绪。
“手很酸?”
她见沈墨墨一直在揉自己胳膊就问,沈墨墨摇摇头:“酸——不过我活该。”
“你是活该。”
烧画这件事也太危险,苏昕瞪了眼沈墨墨,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自知理亏的沈墨墨低头,不敢看苏昕。
“下次别那么冲动,你都是个大人了,要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的自己——苏昕深吸几口气,把那份快要爆炸的担忧都压了回去。
她这么说,沈墨墨乖乖点头。
“哪怕——”
苏昕还是放弃说完这句话。她本想说哪怕是面对段若溪,不过她不太愿意说出这个名字。
又嘱咐了几句,沈墨墨走之前苏昕又叫住她:
“沈墨墨。”
沈墨墨回头,对上苏昕的视线:“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了,要和我说。”
和那天一样的说辞。
仓鼠是不是又藏起瓜子了?可不可以吐出来,可不可以,让我帮帮你。
然而沈墨墨却摇头:“真的没事。”
“啊,对了,我今天自己回去,你——你忙你的,不用送我了。”
沈墨墨最后匆匆说完这句话就离开,苏昕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沈墨墨,我有时候真想亲自撬开你的嘴。”
她转了下办公椅,望向窗外的夕阳,暮色渐沉,她缓缓说出这句话,语气认真得很。
沈墨墨关上门后松了口气,还好苏昕没有追问下去,不然她可就惨了。
她回家的时候又碰上陈亮,陈亮又询问她怎么样,有没有缓过来,沈墨墨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就说:“我没事,段若溪也没事,你别问我啦——直接去问她呗。”
结果陈亮哭丧着一张脸说:“我也想啊,可是段若溪下午起就没有回我了,我们前两天聊得还挺好呢。”
聊得挺好?
沈墨墨停住问:“你们聊天很愉快吗?”
陈亮有些不好意思:“差不多吧,反正我问什么她都会回我,也不会敷衍我,嘿嘿……”
哦,懂了。
沈墨墨丧失兴趣,她抬起脚往前走:“那恭喜你啊,没准很快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陈亮沉浸在幻想中,全然没注意到沈墨墨的语气很漠然,他说好啊好啊,到时候一定请你。
沈墨墨同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她一把推开公司大门,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洒在她脸上。
沈墨墨拿起了手机,拨出电话。
一个长年缠绕的死结终于被剪掉,结果那些丝线又纷纷缠绕,形成了另一个结。
这个结就叫做:
“我和严掠一点都不像。”
连齐星: “谁?你在说谁呢?”
沈墨墨边往地铁口走边说: “段若溪的好朋友。”
连齐星那边本来在赶稿,沈墨墨一打电话过来她就立马打开SDS文档开始敲键盘:“你等下……新人物出现……严掠?哪个掠——算了,你先继续说。”
沈墨墨没太在意连齐星那边的细节。她继续说:“段若溪说她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她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分手。”
最关键的真相突然被揭露,连齐星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可是这有什么好分手的——啊,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我哪知道。”
沈墨墨语气很郁闷,连齐星继续敲键盘:“所以,你认为严掠就是那个人。”
沈墨墨正在过安检:“我只能想到这个人。”
哦,好吧,那这个人看来是个关键人物。
连齐星给严掠(的拼音)加粗了。
“真的没其他可能性了吗?是不是有点草率,你不是觉得自己不像她。”
沈墨墨停下来,她看着地铁的天花板想了一会,然后确认似的点头:“我确认。因为段若溪没有其他朋友了。”
啊?是这样吗?
连齐星被噎了一下,她开始慢慢理解沈墨墨和那个段若溪为什么会在一起了。
“所以连老师,你能不能像之前一样帮我推理一下,我到底哪里像她了?”
沈墨墨开始等地铁,信号被影响,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连齐星闻言很无奈,为了让沈墨墨听清,她冲着话筒喊:“我又不认识她!”
沈墨墨那头沉默,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
连齐星坐回椅子,她摸着扶手沉吟,过了会对话筒说:“你起码给我点那个严掠的信息吧。”
看来信号并不是不好,沈墨墨很快开口:“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我现在就和你说,回家前应该能讲完。”
这个沈墨墨在急什么呢?
根本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的连齐星把手机放在桌面,开了免提,拿起一旁的自动铅笔在本子上梳理起她们俩的相似点。
沈墨墨在电话那头娓娓道来,偶尔会因为信号不好,传来电流的滋滋声:
“严掠和段若溪从小就认识,她们家族间有合作,她们长大后也经常一起出去喝酒。我认识段若溪的时候她正在准备出国留学,而严掠已经在国外上大学了,她偶尔会飞回来和段若溪见面……”
沈墨墨第一次见到严掠就是在大一的暑假。
那是在段若溪“不小心”吻破了她的嘴唇,她又“不小心”回应了段若溪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