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意识模糊, 但段若溪还是能感觉到沈墨墨把她手臂搭在肩上，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扛了起来。
她力气怎么这么大？
段若溪话也说不出，只能任沈墨墨扛着自己往卧室去。就算把全部重量都压在这个小矮子身上也不会摇晃, 沈墨墨的肩膀很可靠, 就这么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走。
躺在床上后段若溪张张嘴，她想说沈墨墨, 已经可以了, 你不要留在这,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沈墨墨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后就跑了出去，过了会她听见厨房那边忙活起来，就跟之前沈墨墨过来做饭的时候一样。
她躺在那, 虽然外头有点吵, 可那也比死一般的寂静要好上一点。
她听见胸口的躁动随着那些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但很快又被渐近的脚步声牵动。
沈墨墨是端着饭来的, 她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做粥, 不过做粥得花上一些时间，所以就用冰箱里仅剩的一些食材做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杂烩饭。
可能是因为发烧，有点耳鸣, 所以沈墨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段若溪不说话, 她一口口吃饭，听沈墨墨说什么，你一点力气都没有, 肯定是因为没有吃饭, 可是药又不能空腹吃, 所以我就先给你做饭了……
她话好多, 还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都怪我，我就不该……边说沈墨墨边愧疚地低下了头，肩头缩起来，段若溪拿着勺子的手停下，不是因为沈墨墨，而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能好好把饭送进嘴里。
“沈墨墨，闭嘴。”
生病的段若溪会变得很不客气，不过语气很虚弱，沈墨墨好好闭上了嘴，也没难过，心里净想着怎么让她舒服一点。
说起来在这之前段若溪的心情就很不好，沈墨墨总觉得一定是自己昨晚上惹她生气了，虽然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沈墨墨不说话了，安静片刻，过了会她听见段若溪轻轻一句：“……喂我吃饭。”
沈墨墨有些惊讶地抬眼，却又听见她说：“还是不许看我。”
勺子被移交到沈墨墨手上，她低着头挖了勺饭嘟囔：“为什么不能看你呀，又没有很狼狈……”
喂饭的时候沈墨墨还是偷偷看了眼生病的段若溪，病怏怏的美人脸色苍白，汗水黏住发丝，贴在肌肤上，眸子半掩，令人心碎的脆弱感不禁散发出来，让沈墨墨一阵揪心。
勺子来到段若溪嘴前，她下巴微微抬起，牙齿浅露，轻轻咬住了勺子。段若溪抿嘴，眼神里透出一点隐晦的情绪——是对视了，沈墨墨在这一刻好像能听见石膏像被打碎一块外壳的声音。
“段、段若溪——”
虽然被发现了，可沈墨墨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她结结巴巴说：
“虽然——虽然你现在生病了，可是可是！你真的，好美啊。”
美得让人心颤，让沈墨墨很不应该地想道：生病也并非都是坏事嘛。
段若溪许是生气了，她忽然咬住勺子不让沈墨墨收回，细长的眉毛皱起，段若溪含糊不清地说：
“不许看我，也不许夸我。”
沈墨墨还想抗议：“啊？！全都不可以？”
段若溪松嘴，移开视线：“看你表现。”
沈墨墨这才松口气，觉得段若溪的心情好像好一点了。她喂完饭把东西收拾好就又跑出去，好像十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的。待她带着感冒药和温水回来，问段若溪家里有没有体温计的时候，段若溪发问：
“沈墨墨，你很擅长做这种事？”
段若溪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自己开始好奇了。沈墨墨的身上出现了一些矛盾，她开始想知道为什么。
沈墨墨摇摇头：“没有哇，这还是我第一次照顾人呢！不、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妈妈经常会照顾好晚才回家的爸爸，不过她拿的一般不是感冒药而是醒酒药……而且我小时候老生病，不过现在不会啦，我感觉我一辈子的病都在小时候生完了。没准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感冒吧？”
果然，今天的沈墨墨话很多。段若溪忽然想，也许是因为她妈妈就是这么做的，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照顾她……想到这里段若溪忽然笑了下，她觉得此情此景很稀奇，沈墨墨在学她妈妈照顾自己，而自己则是第一次被保姆以外的人照顾。
这时沈墨墨正把温水和药递给她，她手伸到一半就停了，段若溪不知道为什么，就抬眼看她：“怎么了？”
沈墨墨慌张一瞬间，她急忙低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事没事，我、我可没有看你……”
段若溪摇头失笑：虽然是自己要求的，但沈墨墨现在表现得好奇怪，实在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接过药和水，服下后体温计的时间也到了，她拿出来看了眼，烧得不是很厉害了，沈墨墨这才彻底松口气。
“接下来我可以照顾自己。”
段若溪简短地说，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沈墨墨挠挠后脑勺说好吧，要走的时候段若溪叫住她：“沈墨墨。”
“嗯？”
沈墨墨回头，眼睛亮起来，好像在说“还需要我吗？还需要我的吧！”，段若溪想道谢告别的话被强行收回，她叹口气说：“……还得麻烦你一下，帮我把小毛拿过来。”
沈墨墨歪头：“小毛？”
段若溪很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小毛，那条毛毯。”
那、那条毛毯？
沈墨墨的眼睛转了一圈，这才看见她早上醒来裹着的那条毛毯正挂在椅子上，是她当时随便放的。
……段若溪居然给那条毛毯起了名字！
沈墨墨差点跳起来，她立刻傻笑着走过去把毛毯取下来再给段若溪盖好，段若溪就问：“你笑什么。”
沈墨墨嘿嘿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就觉得你好可爱。”
段若溪：“……”
没在开玩笑的样子，沈墨墨说这话是真心的。
段若溪深吸口气说：“不是让你不许夸我么？”
她再抬眼就看见沈墨墨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嘛！”，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没一会就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段若溪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心情又莫名好上不少。
准备休息前她拿起手机，虽然初衷是联系之前照顾她起居的保姆过来，以免自己病情加重，可是临到了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沈墨墨会过来做饭，沈墨墨也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就像今天这样。
更何况她还欠着沈墨墨一句谢谢。
只是，她也不一定会天天过来。
段若溪想起沈墨墨现在算是身兼多职。想到这里她点进微信——有未读消息。段若溪习惯把所有软件的提醒和红点都关闭，所以只有自己点进去的时候才能看到新信息。
——居然是苏昕。
段若溪有些惊讶。苏昕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自己的。说来也奇怪，她无法理解那个很讨厌自己的苏昕为什么还会留着她的联系方式。
苏昕发来的消息就一条：听说沈墨墨正在你那里打工？
听起来怪怪的，段若溪可不觉得自己适合当老板。
是今天上午发来的，段若溪思考了一会该怎么回复，对于苏昕，她一直保持着言多必失的态度。
苏昕是不想让沈墨墨来我这里么？因为她不喜欢我，所以也不想要沈墨墨接触我……这么想好像没错。
段若溪皱眉，她真的很不擅长去思考这种事。
倒是无所谓，那就让沈墨墨不要再来了……段若溪的手指接触屏幕，却没能继续打字。
奇怪。
段若溪又皱眉。
为什么，会不想这么做？
因为自己生病了？因为沈墨墨做的饭很好吃，还是因为今天才发现她原来还会照顾人？
好像，都不是。
有那么一个模糊的答案浮现，段若溪能感觉到沈墨墨抱住自己的触感。她夸自己，全是真心，她说对不起，被雨淋湿的模样历历在目。她说，段若溪。每一个字都慢，都足以让段若溪想：
不清楚，也不明白。
但是，她确定自己不想让沈墨墨就这么轻易离开。
这让段若溪低头去打字，打出来的是用刚才截然不同的话。她说：我也知道她在你那里打工。
可沈墨墨显然在因为你而难过。所以我不觉得自己应该把她放走。
所以段若溪接着说：我不会让她累着，希望你也不会。
说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苏昕说出这种带有情绪的话。
苏昕没再回复，段若溪左滑删掉和她的聊天框。
她重新躺回去，抱住自己的安心毯。现在那上面除了自己的气味还留下了些陌生的——不对，是如今已经不陌生的气味。像什么呢？段若溪闭上眼睛去想。像有点烤糊了的面包的气味，必须是用烤炉烤的那种。烤焦了，但是味道一定非常好，触感也会很柔软。
她又忍不住笑，觉得这心情虽然很陌生，但也不算糟糕。而那个已经跑出她家门的沈墨墨也在笑，此前的阴霾被现在的情绪盖下去了不少，她心情很好，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虽然段若溪可能并不需要她的帮忙。
她回想起今天一幕：生病的段若溪连掩饰都做得不好，所以那抹笑意就这样亮堂堂地展示在她眼前。
真的很漂亮。
沈墨墨想着想着踏入了外头的世界，有点冷，她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那抹笑意并不是她第一次见。
好像之前就见过。
沈墨墨敲敲自己脑壳，像在敲不太好使的电视机。没能成功，她只能隐约想起一幕：
段若溪离自己好近。她情不自禁地舒展四肢，暴露全部破绽，所有弱点。她张开嘴，像被水流挟裹的溺水者，略有点急促地呼吸着。这距离能清晰见段若溪的舌抵在齿上，且触摸起来潮湿温热。眼前的段若溪既不是死物也并非假象。
最后，段若溪的手抚过自己的脸庞，轻柔的声音压低，像在对自己说悄悄话似的，这位女神正在缓缓施咒：
“沈墨墨，继续啊。”
是梦吗？
站在公寓楼前的沈墨墨忽然蹲下来，捂住滚烫的脸颊。
是梦的话，这也太刺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