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墨确实是个笨蛋，只有笨蛋才会躲在会议室的讲台底下，连肌肉都开始酸痛。
可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快，她还特别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段若溪和苏昕听见。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墨墨睁开眼睛，她这边只能看见会议室的灰白墙壁。身后传来苏昕克制下来情绪，但还是能隐约感到波动的一句：
“你和沈墨墨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若溪似乎坐下了，她声音淡淡： “跟你有关系？”
沈墨墨眨眨眼睛。大学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氛围虽然很紧张，不过那完全是苏昕单方面的紧绷，段若溪则松懈得很。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连段若溪都带上了情绪。
见苏昕没回答，段若溪就又说：
“……我起先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这话倒是让沈墨墨有点摸不着头脑：嗯？为什么？为什么呢？苏昕——苏昕怎么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呢。
而苏昕还是沉默。几秒后她开口，语气稍微柔和了点：“怎么，你觉得我们没在一起吗？”
——被骗到了。不仅是段若溪还是沈墨墨都本人都在这几秒内被苏昕的语气骗到了。
沈墨墨更困惑：啊？原来我和苏昕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不记得。
段若溪很快否认：“你们没在一起。不然沈墨墨不会给我打电话，你会直接拦住她。而且，她肯定也不会……唔，反正，我知道你们没在一起。”
沈墨墨猜段若溪不敢告诉苏昕自己被她关在衣柜里的事。她自己都不敢说好吧。
“那你现在知道了，沈墨墨是单身，所以想要找她复合，是么？”
苏昕把“复合”这个字念得很用力。
段若溪轻轻回答：
“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找我，还特意中断了拍摄叫我过来。”
她叹一口气。
“那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个想法。”
她又沉吟片刻补充道：“我想，沈墨墨也没有那个想法。”
听到这话的沈墨墨墨揉了揉胸口，那里传来钝钝的疼。
苏昕语气又带起刺，有种威胁的意思：“我现在姑且相信你说的话。”
“我过段时间要去外地出差，希望你能遵守你说的话，不要再靠近沈墨墨一步。”
段若溪马上回答： “我知道。”
她语气又突然变得有点疲惫：“以后要说这种事，微信上就可以了。”
苏昕走到门边，手握住了门把手： “没有以后了。”
门打开又关上，苏昕的最后一句话还残留在这里：
“除非你食言。”
这时会议室里只剩下段若溪和沈墨墨，沈墨墨心想段若溪怎么还不走，这时却听见了一声非常沉重的叹息，这让她有点惊讶。
“沈墨墨。”
沈墨墨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都快从胸口撞出来了。但等了好久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她这才发现是段若溪在自言自语。
“你说，明明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
伴随一声自嘲似的轻笑。然后段若溪才起身离开这里，她关了灯，掩上门，而沈墨墨则肌肉酸痛地从讲台下慢慢爬出来。
因为刚才太紧张，四肢一下子使不上劲，她只好先躺在地板上喘着气。
随着呼吸逐渐平缓，她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汗被蒸发，体表冷却。沈墨墨想起段若溪走之前的自言自语，她忽然明白了。
她心想是啊，是自己先给段若溪打的电话，是她先挑起来这一切的。
所以这一切完全是她活该啊，都说过多少遍了？段若溪早就向前看了，结果却又被她这个麻烦的前女友缠上。
难道不是吗？全都是她单方面的纠缠而已。
段若溪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觉得自己实在太麻烦了。
——所以真的，不喜欢你了。
沈墨墨盯着天花板，把最后和段若溪有关的眼泪挤出来。
段若溪，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你说，喜欢这种情绪要是从来没有诞生过，我也从来没有学会过就好了。
/
如今追溯起来，沈墨墨之所以学会喜欢，恐怕源头来自于那天她在食堂里偷听的对话。
更喜欢哪个？
沈墨墨从没想过喜欢可以分出程度。可能是她接触的人太少了，喜欢上的人也少，而喜欢做的事情只有画画。所以她一开始觉得这种问题特别奇怪，好像就不该存在。
不过越是觉得奇怪这个问题就会越萦绕不去，沈墨墨莫名其妙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更喜欢段若溪还是苏昕。
虽然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就算偶遇了也不会打招呼，但是沈墨墨觉得自己肯定是喜欢段若溪的，她最近甚至开始收集起段若溪被偷拍的照片，独自一人的时候会临摹照片上的她。
所以准确来说自己喜欢的应该是段若溪的外表，毕竟她对段若溪本人一概不知。
沈墨墨认为客观来看段若溪就是世界中的一个大大大大美女。主观来看是她认为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要是自己能多画几张段若溪，也许段若溪自己也能意识到这点。
也许这样的话，那双眼睛就能迸发出一点活着的感觉。
虽然沈墨墨总会这么想，不过她也没有勇气去和段若溪搭话。远观已经足够，自己也很满足于现状。
自从那天在食堂被苏昕找到以后，苏昕主动来找她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以前偶尔碰上后苏昕一定会叫住她，有工夫的话沈墨墨就会被她牵着手去学校的各种地方。而现在苏昕会直接打电话问她在哪，有没有时间，然后再牵着她到各种地方。
以至于沈墨墨现在甚至还眼熟了一些学长学姐，也能跟一些人好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久而久之大家现在都管她叫苏昕的妹妹，而每次听到以后沈墨墨都会想学姐要真是我姐姐就好了。
所以沈墨墨现在也渐渐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自己好像更喜欢苏昕。因为苏昕对她特别好——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对别人说的。有人问她你和苏昕关系怎么这么好，她就会很老实地回答：“学姐说放心不下我，然后，我很喜欢学姐，因为她对我很好，我特别、特别喜欢她。”
每次这么回答的时候她都很认真，不过问问题的人表情却会变得很古怪，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这种对话被苏昕的寝室室友小周听见了。小周有一张圆脸，沈墨墨喜欢她的笑声，和圣诞老人似的，所以和她对话也没有负担。苏昕在学校里突然有事要忙的时候就会把沈墨墨“托管”在小周这里。
小周听见她这么回答后皱了皱眉，等那人走了以后她才开口：“沈墨墨，你最好不要这么回答人家。”
沈墨墨坐在苏昕的椅子上，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蓝莓味的，她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啊？”
小周理所当然回答：“因为容易让人误会啊。”
沈墨墨换了一边吃棒棒糖：“误会？误会什么呢？”
小周正在卸妆，她张张嘴，有点难以置信地跟她解释：“误会你和苏昕是那种关系啊，沈墨墨，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很不凑巧，沈墨墨不仅没谈过恋爱甚至还没经历过情窦初开，她此时此刻显得极其迷茫：
“嗯？谈恋爱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小周拍着卸妆水给她继续解释：
“那肯定啊，反正你不要乱说，最近都有谣言起来了。除非你真的想和苏昕在一起，不然不要老跟别人说你喜欢苏昕。”
沈墨墨立马就说：“我是想和学姐在一起啊。”
小周叹口气：“……就是说你不能这么说，知道吗？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你懂吗！”
沈墨墨垂下脑袋，嘴巴里的糖也不甜了，她心想糖分不是能活跃脑细胞吗，她怎么还是这么笨，怎么都听不明白。
她只能低下声音说：
“对不起小周学姐，我、我真的不懂……”
小周只好说：
“反正你就记住，你要是搞不明白那这个谣言对你和苏昕都不好，这样你懂吗？”
沈墨墨似懂非懂点点脑袋：“嗯嗯，不能和别人说我喜欢学姐，这样对学姐不好。”
小周于是继续说：“然后也不要太腻歪。”
沈墨墨歪头：“腻歪？”
小周又叹气：“就是不要总是搂搂抱抱的。”
沈墨墨更沮丧了：“这个也不行吗？”
小周看着这样的沈墨墨莫名心软，她摆了摆手说：“就这阵子。过段时间谣言会散的，你看，你是一个大一新生，苏昕在学校里认识的人又多，大家就是不习惯她身边突然蹦出一个你，而且她还对你那么好——”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小周心里嘀咕道。虽然苏昕对谁都很好，非常可靠亲切，但她从没见过苏昕会对一个人那么好。
不管她当时正在和谁走在一起，一旦看见沈墨墨就会开口喊她的名字，还会跑过去一把抱住她。这也有点太显眼了。
所以有一些这样那样的谣言出来也不奇怪。
小周撇撇嘴说：
“不过我说的这些苏昕肯定不会直接跟你说，但是她家那边规矩很严，特别传统，你得多为她着想。”
沈墨墨还是似懂非懂，但她也没质疑和抵触，只是乖乖点头，特别认真地继续吃棒棒糖，坐在那看着小周卸妆。
小周本来想继续卸，但从镜子里看见沈墨墨的时候她又生出点泄气似的无奈。
她心想自己之前是不习惯沈墨墨的出现，因为一开始沈墨墨的自闭氛围实在太强大，让人觉得她奇怪又阴郁，但她现在终于知道一点苏昕为什么这么喜欢沈墨墨的原因了。不管她显得如何笨拙，听不懂话，但小周却奇妙地对她生不起来气。
她那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明明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那么，自己还能对她要求什么呢？
况且小周这几天才发现沈墨墨挡在头发和眼镜下的脸庞其实还蛮可爱。这么想着她忍不住转身像苏昕一样去拍拍沈墨墨的脑袋，沈墨墨下意识傻傻地笑：“小周学姐，你干嘛突然拍我的脑袋呀。”
小周自言自语起来：“唉，苏昕，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
沈墨墨脑袋上冒起了几个问号：“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