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承诺。

  燕迟在沙发坐下, 和江斯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刘总殷切的把小吃盘推到她面前。

  昏暗的光线时而把她的脸照的雪亮,时而把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燕迟漫不经心地喝一口温开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交谈。

  刘总有点尴尬, 江斯若和燕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距离很近,按理说他应该介绍一下。

  圈里的传闻向来不尽不实, 但如果燕总和江斯若真的有离婚这层关系, 这要怎么介绍?这不明摆着得罪人么。

  两人离婚了, 关系好还是不好,是个未知数。毕竟这种事很难说的。

  燕迟在不在意江斯若,他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 他能不能当着燕迟这位活阎王的面去调戏江斯若?

  正当刘总想着再观察一阵,燕迟忽然侧过头,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问江斯若道:“怎么会来这里?”

  刹那间,无数晦暗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江斯若:“……”

  透过昏暗的光线,那是一双江斯若极其熟悉的眼睛, 眼尾狭长, 妩媚无双。

  燕迟在和江斯若说话,周围的人虽然仍然在各做各的事,但声音都小了下来。

  毕竟谁没点八卦之魂呢。

  江斯若抿唇, 显然是燕迟的问题让她觉得为难, 燕迟也就不再问。

  江斯若刚好看到燕迟的酒杯空了, 便站起来,帮她满上一杯。

  金黄的酒水缓缓倒入酒杯,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江斯若眨了眨眼,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燕迟笑了一声, 仰头好整以暇地看她:“我不喝酒。”

  圈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显得江斯若过于殷勤的举动像个笑话。

  刘总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一喜,看来两人感情不怎样,看她连燕迟喝不喝酒都不知道的样子,估计婚姻状况也不怎么好。

  刘总贪婪地目光扫过江斯若,刚想说话。

  燕迟手懒散地搭在沙发上:“如果江小姐愿意陪我喝,我倒是可以喝几杯。”

  “……”

  江斯若给自己满上一杯。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如果承认自己会喝酒会死的很难看。

  但现在燕迟在这里,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燕迟不会让她乱来。

  江斯若和燕迟碰了杯,把头发勾到耳后仰头抿了一口。

  燕迟低声问:“就这样喝?”

  江斯若:“那要怎样喝。”

  手被轻轻握住,燕迟凑了过来,刹那间清淡的香味溢满鼻尖,在这样臭气熏天的包间里,燕迟的味道依然好闻。

  江斯若手臂感觉到温热的触感,燕迟和她距离太近,似乎只要一侧头鼻尖就能碰到她的脸颊。

  江斯若眼角的余光看见燕迟微微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

  燕迟在和她喝交杯酒。

  周围似乎是注意到她们的举动,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刘总的脸色瞬间有点不好看,还是尴尬地附和着人群。

  江斯若一紧张,手一抖,呛了燕迟一脸酒:“你没事吧?”

  “……”

  燕迟捂着嘴轻声咳嗽,摇摇头。

  刘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尴笑道:“小江刚才在这里坐了好久都不动,唱首歌都不愿意,现在燕总一来,终于肯喝酒啦。”

  这小娘皮原来会喝酒,他妈的,但现在他也不敢说让江斯若过来陪他喝酒什么的。燕总的人,谁敢动啊……

  包间昏暗,庄似脸颊桃红,双眼从玻璃杯后面看过来,默默抿一口酒。

  江斯若看庄似一眼,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燕迟和她低声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

  酒局仍然在继续,虽然已经是深更半夜,但这一群人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疲惫。

  大家反而因为燕迟这位大金主的到来更加兴奋了。

  燕迟笑的温柔得体,在这种酒局上游刃有余。

  她的礼仪和庄似又不一样,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可以镇压全场的威严。

  江斯若站了起来,不动声色走出去。

  走出包间,关上门,万物仿佛都变得安静起来。

  江斯若站在阳台上,平视着灯火辉煌的江城,目光追随车流在立交桥上开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燕迟来到她身边,沉默的站立,抬手把衬衣纽扣揭开一粒。

  江斯若:“你经常参加这种饭局吗。”

  江斯若忽然想起结婚时,有一天晚上燕迟喝酒住进了医院,非常狼狈也非常折腾,据江斯若所记忆,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燕迟是不是经常参加这种酒局?

  燕迟的声音带着一丝哑:“习惯了。”

  江斯若伸出手,城市夜晚的灯火从白皙的指尖上流过:“你没带我参加过。”

  燕迟笑了笑:“你不适合那里。”

  夜间场所,不远处包间中传来的暧昧性感的歌声似乎能增加女人的魅力,燕迟手臂搭在栏杆上,微微眯着眼,抬手捋着头发,雪白的衬衣纽扣解开,呼吸间扑散着淡淡的酒味,身上带着平时不具备的风情。

  她身上的味道,又和庄似身上的烟酒味有很大的不同。

  燕迟:“我那个时候想。”

  江斯若一愣。

  燕迟道:“要把你养在家里,保护好。”

  江斯若把脸埋进臂弯里,轻声道:“为什么一定要参加。”

  燕迟:“不想参加,那就要站的更高,这样别人都会来陪你,就不需要你去陪别人。”

  夜晚温柔的风吹拂过脸庞,江斯若看着夜色,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道:“庄似刚才和我说,让我假装和你亲近。”

  燕迟眉心微动,她没想到江斯若会和她说这个,半开玩笑的问道:“哦?那你假装和我亲近了?”

  江斯若:“就算是她不说,我也会给你倒酒。”

  燕迟噗嗤一声笑出来,目光追随着车流,伸出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我没有生气。”

  江斯若没有躲闪,垂眸看着吵闹的城市。

  -

  酒局结束,江斯若邀请燕迟到家里来坐坐。

  反正现在时间已经很晚,那再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在KTV楼下大厅,江斯若回头看了一眼庄似。

  庄似正在挨个把娱乐公司的老板送进车内,非常忙碌,等车的间隙,庄似抬头对江斯若笑了笑,问道:“若若,你今晚去我家?还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斯若:“我和燕迟一起回家。”

  庄似愣了愣,目光在燕迟身上一扫:“那你要小心,现在已经很晚了。”

  燕迟家的保姆车很快就到了酒店门口,在喷泉前缓缓停下,司机殷切地给江斯若拉开车门。

  江斯若坐了进去。

  两人很快就到了西城国际,江斯若上了楼,用指纹开锁,在玄关换鞋时问燕迟:“饿吗?”

  燕迟:“有一点。”

  江斯若:“现在还吃得下吗?我可以给你做东西吃。”

  燕迟微微一怔,眼角露出些笑意:“嗯,那我想想你的东西,就饿了。”

  江斯若也忍不住笑了,走进厨房。

  今天下午做的三鲜粥现在还焖在锅里,那本来是江斯若害怕失败先做一遍试试的,但她做饭实在是很有天赋,第一次做就已经做的很好。

  江斯若揭开盖子只闻到香味扑鼻,稍微加热一下,很快鲜美的味道就弥漫到整个客厅。

  江斯若把粥端上桌,燕迟低头品尝,真挚的赞赏道:“很好吃。”

  客厅的灯光开得很亮,燕迟只好把头埋得很低。

  时隔几个月再吃江斯若做的饭菜,熟悉的感觉漫布味蕾,燕迟的眼角已经微微的红了。

  燕迟只好低着头,才不至于尴尬。

  江斯若坐在她对面,也在吃粥,听闻这夸赞忍不住弯了下眉眼。

  燕迟低头用勺在碗里挑了一下,分析道:“枸杞,虾仁。”

  江斯若的笑容逐渐变成了尴尬的笑。

  燕迟看着江斯若的样子,也隐隐猜到了江斯若忽然说给她喝粥是为了什么,忽然就被她可爱到了:“你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想给我补身子。”

  江斯若:“……”

  燕迟侧头看着她,眼神娇媚:“啊——你还想再来一次?”

  江斯若被粥汤噎到,急忙摇摇头。

  燕迟刚想说话,头顶的灯忽然熄灭了。

  黑暗刹那间笼罩整个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似乎是停电。

  江斯若全身一颤,陷入一阵恐慌中,燕迟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别害怕。”

  可能是因为刚喝了粥,燕迟的掌心比平时更暖,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顺着皮肤蔓延到全身,仿佛把她拉回了现实的世界。

  燕迟点亮手机,隔着微弱光线看着江斯若惨白的脸,嘴唇动了动。

  想问什么,但又没问。

  燕迟最近才知道江斯若其实是一个距离感很强的人,有什么事情如果她不想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只有让江斯若自己说出来。

  燕迟垂眸,自嘲的笑笑。

  江斯若现在和自己这样的关系,让她放下戒心,谈何容易。

  燕迟又喝了口粥,想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江斯若忽然开口说话了。

  江斯若:“因为小时候被关在黑暗的房间过。”

  燕迟微微皱眉。

  江斯若:“有一次我爸妈去首都,把我锁在家里了,然后晚上停电了。”

  “那个时候就特别害怕,坐在门缝前面守着从那里透进来的一点亮光,希望天快点亮。”

  江斯若说着,又觉得没意思,童年的阴影是可以自己调解忘记的,但她一直忘不了。

  记得那时父母给她准备好足够的饭菜就走了,她被锁在家里又因为暴雨连续停了两天的电。微波炉没有办法启动,她晚上担惊受怕,白天只好吃冷饭冷菜勉强度过,后来就发了高烧。

  那次之后,父母可能也觉得放她一个人在家里太危险,于是她被送去燕家待了一阵子。

  燕迟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小小的江斯若被反锁在门后面,身后就是无尽的黑暗,该有多害怕。

  燕迟:“外面的路灯还是亮着的,你看看小区物业群,看看什么时候来电。”

  燕迟拉着江斯若的手来到阳台,小区里的灯果然是亮的。

  江斯若点开小区群一看。有很多人都在抱怨说为什么停电了。

  江斯若:“物业说20分钟之后来电。”

  江斯若看到燕迟在这里等,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你要不先走吧,我没事……”

  燕迟:“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江斯若忍不住想到,以前小时候住在胡同里,家里经常停电。

  庄似也曾经在停电的夜晚陪她,一陪就是一晚上。

  江斯若没有说话了,静静的趴在桌上。

  晚春的风是湿润的,吹过耳畔很凉爽。

  燕迟:“都已经过去了。”

  江斯若一愣。

  燕迟垂眸看她,认真道:“你永远不会,再被人关起来了。”

  她说的话就像是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