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安心起来。

  江斯若垂下眸, 默默地用手机扫了码。

  车内的温度还是很高,她的手心出了些汗,全身处于一种极其紧绷的状态, 后背依旧是紧紧贴着椅背。

  燕迟的脸似乎天生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江斯若担心如果再盯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看下去, 自己又会做出什么细胞记忆深处的事。

  燕迟已经成功吸引了江斯若的视线并且要到了微信。

  她心满意足地穿上大衣,熄了火, 拉开车门道:“走吧。”

  拉开车门,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霍知遇睡得迷迷糊糊, 喃喃道:“好冷……”

  江斯若小心地把霍知遇从车里拖出来,然后和燕迟一起把她扶上楼。

  霍知遇恍惚间睁眼,冷不防对上燕迟泛着笑意的黑眸, 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燕总,你这样有点吓人。”

  燕迟唇角的弧度淡了些:“觉得吓人, 那就不要看。”

  霍知遇:“是!是!”

  燕迟:“……”

  两人把霍知遇送上楼,下来时四周的空气变得愈发冷。

  夜空深沉,有什么东西从天顶坠落。

  江斯若愣了愣, 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 忽然发现这天空中飘下来的东西不是雨,而是雪。

  江城下雪,百年难得一见。

  燕迟转身, 盯着她看:“我送你回家吧。”

  江斯若:“……不用了, 谢谢燕总。”

  江斯若站在马路边, 拿出手机打车。

  约车软件上显示附近没有可用车辆。

  “……”

  燕迟沉默半晌,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这个点也打不到车了。很晚,不太安全。”

  江斯若最终还是坐上了燕迟的车。

  因为之前曾到过江斯若的小区, 燕迟也算是轻车熟路。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 雪一点一点落在街头, 气氛沉静。

  燕迟在没有江斯若朋友圈的这周备受煎熬,她想过很多可能的事,而如今在这安静的车厢里,所有的想法都在温柔的音乐声中被放大。

  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江斯若:“谢谢燕总,离了婚还让你送,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她的嗓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格外好听。

  燕迟一笑:“没事。顺路。”

  她看着江斯若下车,干净利落地关上车门,丝毫没有什么眷恋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失落。

  燕迟知道江斯若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以江斯若的性格,既然离了婚就断然不会再做出格的事,这是离婚一个月以来,燕迟所意识到的江斯若和张晓的根本区别。

  这份礼貌的疏离难得可贵。

  燕迟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虽然今晚没有得到江斯若一个多余的眼神,但手机里重新得到江斯若的微信,还是让她微微翘起了唇角。

  真是可怕。小别胜新婚,燕迟觉得在和江斯若分开的这一个月她可能是中了什么毒。

  燕迟侧眸,注视着远处江斯若的身影渐行渐远,忽然发现女孩反手撑在腰侧,步履似乎有些一瘸一拐。

  燕迟愣了愣,江斯若的腰是怎么了吗?

  天空还在落雪,燕迟没有立刻开走,而是调了一首古典纯音乐听了一听,一曲终了,大脑的疲乏也淡去不少。

  燕迟刚想发动引擎,手忽然一顿。

  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在她车前停下。

  他们似乎是没有发现车里有人,就在车前小声的争吵。

  -

  姜女士是几天前听说江斯若离婚的消息的,但只是捕了个风,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急的发慌,燕家是什么势力地位,江斯若要是得罪了燕迟可怎么办啊。

  燕家有钱,江斯若又很能讨得燕老爷子喜欢,如果她和燕迟做了长久夫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他们整个江家都能恢复当年的荣华富贵也说不定。

  再不济,以后小儿子长大要是能进凤翼拿个铁饭碗,那她唯一的牵挂也放下了。

  而且现在江子城快九岁了,在学校里成绩是最差的,贪玩经常被请家长,姜女士对他的前程很是担忧。

  姜女士一有了心事做事就慌乱,在晚饭打碎了两个盘子后被江俞拽进房间里询问,最后搞得这件事连江俞都知道了。

  两人怎么想怎么不安心,干脆坐了长途巴士,从城北来到江斯若现在住的公寓,要好好盘问江斯若,问问她们大女儿这颗榆木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今晚下起了雪,气温格外低,姜女士把手揣进包里,叹气道:“哎,你说斯若是不是没把人服侍好?我听说这些世家小姐都是娇生惯养的,受不得一点罪。”

  “你看看斯若结婚三年,人来过我们家么?斯若就是太单纯,不会把人哄到家里来,要是小燕能来我们家里,我们一调和,那她们的感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僵!”

  “也不知道是斯若提的离婚还是小燕提的离婚?”

  江俞骂道:“如果是斯若提的离婚那就还有戏,欲擒故纵嘛,我女儿有手段!如果是燕总,那我们全家就等死吧。”

  两人虽然在吵架,但声音很小,外面风大雪大,燕迟只听到个断断续续。

  两人互相搀扶逐渐走远,黑暗中燕迟睁开眼,侧头看向窗外。

  -

  江斯若回到家的时候都快累脱力了。

  燕迟没有看错,她确实是一路扶着腰走回家的,一个多月来她在录音棚除了坐着就是站着,再加上以前留下的一些劳损后遗症,她的腰时不时就会痛。

  刚才扶着霍知遇上楼又把她的腰给闪到了。

  燕迟应该不会想到吧,不只是她一身都是劳损。

  江斯若很会选房,租的房子宽敞又干净,两室一厅,浅原木风格的装修,阳台上还放着一个秋千。

  如果是风和日丽的下午,还能坐在秋千上晒太阳。

  江斯若刚去浴室洗漱完毕,刚出来就看到玄关墙壁上的门铃屏幕在闪烁。

  江斯若微微一怔,趿着拖鞋走过去,接起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斯若,是爸妈来了,快让保安开门。”

  江斯若简直是想马上把话筒扔掉,就应该装睡躲过去的,为什么要把电话接起来?

  她和燕迟离婚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照姜女士多疑的性格最迟这周就要找上门,她怎么就没有料到呢。

  正当江斯若站在原地想装聋作哑的时候,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沉稳的威严的声音:“江斯若,开门!”

  江斯若刹那间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站在玄关里呆呆地看着墙壁,瞳孔缩了又缩。

  保安疑惑地问了一句:“请问你们认识吗?”

  江斯若回过神来,低声道:“认识,请您放他们上来吧。”

  江斯若挂掉电话,回到卧室把衣服穿好,头发也扎起来。

  刚做好这一切,那边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谨慎起见,江斯若还是透过猫眼往门外看了一眼。

  昏暗的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暗红色的长大衣,旁边站着穿深灰色中山装,一脸严肃的男人。

  不是父亲和母亲又是谁?

  江斯若拉开门,皱眉问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姜女士上前一步,满脸担忧:“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婚了?”

  江斯若:“我……”

  她和燕迟的事情一句话解释不清楚,更何况江俞还在后面看着,江斯若根本说不下去。

  男人明明是她的父亲,但他站在那里,江斯若只觉得寒意从心头一股一股冒起来,刺的她遍体发凉。

  江俞站在母亲身后,表情阴沉不定,因为常年在农地里干活,男人手臂有着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手背的皮肤皲裂黝黑。

  他看着江斯若,那如同铁坨般的大手死死握着拳。

  如果江斯若此刻说她把燕迟这样一颗好的大树给放开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江斯若满脸疲惫,轻声道:“我和燕迟的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可以明天想想措辞再告诉你们吗?”

  话音未落,江俞就打断了她:“你和她的事,今天必须在这里说清楚!”

  “就算你犯贱不要脸,你弟弟还要脸呢!你今天和燕总离婚,你以后让你弟弟怎么办?我们家的香火还怎么延续?”

  男人嗓门大,这一吼几乎整层楼都听得见。

  江斯若被震得有点耳鸣,后脑勺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根本抬不起来。

  她下意识按照江父的要求对这件事进行解释:“我和她……”

  忽然,一个低哑的女声从身后响起:“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江斯若抬头看过去,昏暗的光线下,燕迟站在走廊里,浅色的羊绒大衣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的白,耳边碎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光芒耀眼。

  她手揣在包里走过来,就像是画中的场景。

  燕迟走过来,抬手拉了拉江斯若的手,轻声道:“不知道我和她离婚的消息是听谁说的?”

  姜女士急忙赔笑:“我听说斯若在外面自己租了房子,猜的,没有人。”

  燕迟似笑非笑:“还是不要胡乱猜测比较好。”

  江斯若抬起头,有点欲言又止,想说话,但早就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江俞看到燕迟时先是扭曲了一下脸,随后那张红润的脸瞬间露出一个笑容,他急忙弯腰问道:“那这个房子是……燕总买给小江的?”

  燕迟:“这个地方离我的公司很近,我偶尔会到这里来睡。”

  燕迟说完,转头看江斯若一眼,江斯若的眼神还是惊魂未定,燕迟询问地看着她道:“累了?你先进去睡?”

  江俞急忙道:“不用不用,不打扰燕总和小江休息,我们现在就回去。”

  燕迟笑得很淡,也很官方:“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应该没有回去的车了,伯父的家应该住的挺远的?需要我送吗?”

  江俞:“没事没事,有野猪儿,我们坐野猪回去。”

  他冲姜女士使了个眼色,拉着女人往外走。

  姜女士进电梯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看到燕迟搭着江斯若的肩膀拉开门,轻声说:“看着路,小心点。”大门在她们身后关上。

  她才安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