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一都想好了,和阮诺、和宝宝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所以她极力压下内心最后一点愧疚,等着今年大学开学,阮诺失去宝贵的入学机会。

  还有十天,陵江大学就开学了,只要十天,她就能安心地和阮诺一起等待宝宝的降生。

  季行一照常去酒吧上班,忽然她隐约看见她的同事,一起端过酒的一个omega被几个酒客拖住。那个omega她认识,自己迟到或早退时时常会给她打掩护,人很内敛,性子也软,但因为嫁给了一个无能又阴晴不定的alpha,没有学历也没有背景,肚子还怀着孩子被迫来酒吧上班。

  季行一犹豫了一下上前阻止,跟几个人有了争执,一不注意就被人偷袭用啤酒瓶砸破了脑袋,晕过去前,她看见那个omega拼命地挣扎,却无果,被人拖进后巷,耳边传来布料撕碎的声音和撕心裂肺地哭喊。

  脑子里最后浮现的画面是阮诺温柔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腼腆害羞地朝她笑,她昏昏沉沉地想:如果她死了,阮诺会不会哭,为她哭,以后她不在,阮诺带着孩子怎么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叫醒,脑袋一阵疼,摸着后脑勺上的血,蓦地想起那个omega,疯了似的冲进后巷。

  最后众人在一个酒吧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她,血哗啦啦地从她身下流出来,衣服破碎凌乱,身上全是被残虐、凌.辱的痕迹。

  孩子也没了。

  季行一脱了外套给她披上,那个omega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朝季行一望了一眼,眼里闪过一瞬间光亮,随后湮灭,嘴唇蠕动了一下。

  季行一看清了她的口型:谢谢。

  在场的人叫了救护车,车还没来,人就咽气了。

  此时才发现,她藏在身后的手腕早就被割破,碗大的口子,刀口泛白,快要流尽了血。

  季行一瘫坐在地上,眼前一片血色,转头就跑开吐了。

  酒吧老板啐了一声晦气,就叫她老公把人领走了,然后给季行一放了一天假。

  无人在意,酒吧照样开业,照样夜夜笙歌,顾客照样来寻欢作乐。

  季行一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浓浓的血腥味和脑袋上凝固的血块下了阮诺一跳,当即眼泪就哗哗哗地留下来。

  她哭了,为自己哭的。

  “季行一,你,你怎么了?”阮诺抱着肚子过来扶她。

  “没事,别担心。”季行一摆了摆手,不让她扶,“别熏到你和宝宝了,我去卫生间洗洗。”

  阮诺不放心地跟上去,见季行一边洗边龇牙咧嘴。

  “我来吧,我是omega……”

  季行一听她又要说一套O就要伺候A的“理论”,就别扭地躲开:“omega怎么了,我堂堂alpha连这点事都做不了?”

  她语气有点冲,阮诺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眼泪在眼眶不停地打转。

  季行一见状,后悔不迭,拉住她的手:“我不是凶你,我就是觉得你说得不对,不管以前谁教你的,那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呐,你看,我洗好了。现在你能帮我包扎一下吗?”

  阮诺堪堪止住了眼泪,哭腔微弱:“好。”

  她拉着季行一往客厅走,找出药盒,取出纱布和绷带。

  季行一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盘腿坐在地上,后脑勺对着她。阮诺动作很轻,温热的呼吸打在季行一头发上,让她感觉痒痒的。

  “好了。”

  季行一摸了摸脑袋,发现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但她还是转头夸赞道:“嘿嘿,阮诺你包得真好。”

  阮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刚好撞进季行一的眼睛里。

  季行一心里一动,坐近了环抱住她的腰,脸贴着腹部,嗅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脸上洋溢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幸福。

  “阮诺,宝宝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是不是?”

  阮诺轻轻地回应:“嗯,快四个月了。”

  “嗯,真好。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渐渐地,季行一睡过去了,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抱着她的头,轻轻叹息。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很久没梦见过的妈妈出现在她梦里,像很多年那样温柔地笑着、摸着她的头教她,要做一个对omega的好alpha。她在梦里不停地点头,说她有。

  可下一刻,妈妈就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责她跟她爸一样,无能又卑劣。季行一一直摇头,一边后退一边否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她跟她爸不一样!

  季行一像被梦魇住了,怎么都喊不醒。

  阮诺吓坏了,越来越急切地喊她。

  “季行一,你怎么了?醒醒……”

  眼泪禁不住滴落在季行一的脸上,她缓缓睁眼,望见阮诺朦胧的泪眼。

  她又让omega哭了,她妈妈骂得对。她无能,她标记了一个无辜的O,让她怀上了孩子,自己却没有能力给她们好的生活,只能厚着脸皮寄住在表姑家。她又卑劣,把omega的入学通知书藏了起来,连omega上学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满足她,只想把她困在身边为她生孩子。

  从阮诺的腿上醒来,她才惊觉自己枕在阮诺腿上睡着了。

  她猛地起来,腿麻了,踉跄了一下,瘫靠在旁边,苍白着脸转头朝阮诺安抚地笑:“我没事,不小心睡着了,就做了个噩梦。”

  忽地她弹坐起来,关切地问:

  “你腿怎么样,麻不麻,要不要我抱你进屋?”

  “我还是抱你进屋吧。”

  说完就将阮诺腾空抱起,小心翼翼抱进书房,跪在床上轻轻放下。

  “我帮你捏一捏吧。”

  她托过阮诺的小腿揉捏起来。

  阮诺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让她敢将alpha揽进怀里。

  季行一本想挣扎,却顾忌她的肚子不敢乱动。

  “阮诺,你干嘛?”

  “季行一,宝宝好像动了,你听听。”

  她上次说要听,一直没来。

  季行一不动了,手肘撑着床,耳朵紧贴着阮诺的肚子:“是吗?动静大不大?我听听……”

  然后季行一一直没听出来,她扶着阮诺侧躺下,自己也躺在旁边,手放在鼓起的肚子上侧耳倾听。

  还是没有。

  但是阮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她很安心。她依恋地没舍得起来。

  就这样,季行一拥着阮诺的肚子又睡了一觉。

  半夜,她又惊醒,梦见的是那个惨死的omega,还有她那未出世的孩子。

  酒吧脏得很,什么人都有,很不平静。这一次,连她也不寒而栗。

  而现在,她的面前是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和她年轻娇软又不谙世事的omega……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鬼使神差地抚上阮诺的脸庞。

  阮诺睡着了,绵长均匀的呼吸打在她胳膊上,无意识蹭了蹭她的手心,双手还护着肚子。

  她一颗心软成烂泥……

  月色暗淡下,她看见手腕上的红绳,那是阮诺给她编的平安结。她想起阮诺那天羞涩地给她戴上平安结,抱了抱出门的她,叮嘱她注意安全。

  阮诺,阮诺……

  季行一反复喃喃着阮诺的名字,忽然想通了。

  如果今天死的是她,阮诺那么胆小又怯弱,还怀着着孩子,很难活下去的。只要一想到阮诺有可能会像那个omega一样,她就想疯,想摧毁一切!

  她翻身起床去了客厅,打开小灯,拿出那叠好好保存的录取通知书碎纸,用胶水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粘合。

  她想清楚了,她要供阮诺上大学,供不起也要供。阮诺和自己这样的烂人不一样,她是要活在光里,活在明亮绚丽的世界里的,自己不能拖着她一起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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