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两位士兵大人拍拍屁股就走,临走李俊宁道:“小灵公子,那你们先休息,我回去了。”

  宫明曜看着东倒西歪的菜盘子与一桌残羹,不好气道:“慢走不送。”

  许让已经到了极限,回到床上倒头就睡。宫明曜在外骂骂咧咧地收拾,终于将锅盘碗筷清洗完毕,扶着老腰回到房间,只见那人打横躺在床上,宫明曜坐在旁边将他往里面推,他睡得像死猪一样,雷打不动。

  累得要死还不能睡,宫明曜气道:“睡得这么死,怎么不怕我逃跑了!”

  这话说完,他倒提醒了自己。

  “是你不让我睡的,那我走了,你可不能怪我!”他蹑手蹑脚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生怕一个回头看到许让坐在床上看他。

  所幸,直到他都看不到许让身影了,都没听到房间有动静。宫明曜顿时犹如出笼鸟儿,欢呼出声,又立刻捂住嘴巴回头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动静。

  毕竟喝了那么多酒。

  大门没落锁,倒是很好打开,宫明曜才伸出试探的小脚脚,突见地上一道黑影探过来:“想逃跑?”

  这正是许让的声音!但是许让不是还在床上睡觉吗?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他故意的?在守株待兔?

  宫明曜大惊,吓出一身冷汗,猛地抬头,只看到那叫李俊宁的小孩就站在旁边,左右张望,又不敢相信地回头看,根本没看到许让的身影。

  李俊宁笑道:“嘻嘻,你看干什么?”

  宫明曜:“你怎么在这里?你让哥呢?”

  李俊宁:“你是说刚才的声音吗?”他指着他自己,变声道:“就是我啊!”说出来的竟是许让的声音,连语气都模仿的十分相似。

  宫明曜一颗高度的紧绷的心顿时松垮,他有想打人的冲动:“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家没事在这里干嘛?”

  李俊宁:“站岗以防万一你逃跑!”

  宫明曜:“……”

  李俊宁:“你看我这不就逮到你了吗?”

  宫明曜梗着脖子:“我不是要逃跑,我是出去有事!”

  李俊宁道:“你有什么事,要三更半夜出去?”

  他说不出来,便怒道:“关你屁事!”

  甩门回去,没两步又折回来,脸上赔着笑,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那个……小宁儿,我出来确实有要事,但麻烦你千万别告诉你让哥说我今天晚上出来过,好吗?”

  李俊宁一脸认真:“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你刚刚想出去干什么?”

  宫明曜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傻?”

  宫明曜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让哥他不是喝得大醉了吗?我这不是想出去给他买点醒酒汤?”

  李俊宁一拍手:“对哦!”转而冲宫明曜道:“我帮买!”

  宫明曜心烦气躁道:“不用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答应我,千万别告诉你让哥就行了。”

  李俊宁严肃道:“那怎么行呢?你这么关心让哥,这是你的功劳啊!”

  许让到底怎么收了这么个活宝小弟的?

  宫明曜头痛:“不必了,我不想要这个功劳,都归你吧。还有,你别动不动就站人家门口啊,大半夜不回去,在人家门口吓死个人。”

  “好吧。”李俊宁蹦蹦跳跳的就要走。

  宫明曜又喊了他:“我也一起去!”

  他想顺便查看一下周边的环境,方便下一次逃跑。

  李俊宁迟疑,宫明曜笑道:“你不让我去,你就不怕你不在了,我逃跑吗?”

  李俊宁一拍手道:“对哦!”

  宫明曜突然有些后悔了,甚至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不应该提醒这小呆子,他就应该等小呆子走后,他自己灰溜溜的逃跑,失策!

  宫明曜垂头丧气的跟着李俊宁走,深夜有些冷,风又大,宫明曜穿得少,冻得直哆嗦,根本就没有心情观察这乌漆麻黑的四周,走了不知多久,忍不住道:“还没到啊?”

  许让说过附近是有药铺的啊。

  李俊宁道:“快了。”

  来到药铺,那门已关,宫明曜忙寻了个背风的角落缩在那,不停的摩擦着双臂道:“赶紧敲门,买完了药赶紧回去!”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逃跑了。

  李俊宁道:“不对啊,这个药铺应该是十二个时辰都开门的,可能店主他出诊了吧?等等吧”

  他们两个就像傻子一样蹲在门口,吹着冷风。

  “你很冷吗?”

  “你不冷吗?”

  “我们当兵的,怎么艰苦的条件都有,这一点还好不觉得冷,这个外衣给你吧。”

  “啊,不不要这么客气。”少年比他还小这么多,宫明曜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扭不过他的好意,将衣服披在了身上,终于暖和了些。

  听完少年哔哔啦啦啦的说了一大堆他让哥有多好的废话之后,店主回来了,宫明曜感恩戴德地抱着药回去了。

  李俊宁还非要送他,在他身后,像燃着的鞭炮那样不断的骚扰人。一开始宫明曜还竖起耳朵听两下,顺便想从他口中打听一些关于许让的有用信息,但是他没说。他要么说许让在战场上怎么英勇杀敌,没错,杀的都是他的国人,要么就说许让带他去哪吃好吃的。

  他不止说一次,他一个一句话要三番四次翻来覆去的说。

  宫明曜只恨自己脚下没长翅膀,走的不够快。

  终于到了家门口,宫明曜回头道:“赶紧回去吧!”

  李俊宁坚决道:“不行,你逃跑了怎么办?”

  宫明曜打了个哈欠,一脸被妖精吸光了阳气的样子:“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能跑得动吗?”

  回到房里,许让还在沉睡中,呼吸绵长,宫明曜骂了一声:“你倒是睡得好!”

  他转头到厨房给许让折腾起解酒汤,蹲在灶口边打哈欠边往里放柴,困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扇自己,操,没事找事干嘛,提出要给他买醒酒汤!

  宫明曜一根一接一根的往里面放柴,然后拿了一根烧火棒通柴心。

  许让曾经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人不可以无心,但柴要空心,不然烧不起来。

  就数日之前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烧柴熬汤了。

  等开水烧开后,他将药汤盛在碗里端进房,然后看许让还在呼呼大睡,汤又烫,索性将汤碗往床头柜一放,自己也到头就睡。

  睡到凌晨,他被声音吵醒,原来许让吐了,宫明曜嫌弃得不行,那没办法,要起来伺候他,心中怨气无处发泄,就这么骂骂咧咧的:“不能喝酒,你喝这么多干嘛?”

  许让难受,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双眼都是湿润的,那模样委屈极了,似乎在控诉是他想喝的吗?

  宫明曜顿时说不出话来,将他扶回床,一不小心把他摔倒了,许让撞到了床角,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宫明曜过去推他:“喂,没事吧?”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他无动于衷。

  宫明曜心道:“完了,不会摔傻了吧?”

  “你摔傻了,我就走了哦?喂,真没反应,那我真走了?”

  许让就眼汪汪的看着他,伸出手拉着他。

  宫明曜:“你拉我干嘛又不说话?”

  许让道:“渴。”

  宫明曜回头一看那碗解酒汤已经凉了,立刻端来,也不给他漱口,直接迫着他喝下去。

  许让喝完了汤,呆呆的坐在那里。

  宫明曜拉他:“在想什么?赶紧起来啊。”

  许让就看着宫明曜一动不动?他眼睛漆黑,看不清他什么情绪,宫明曜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心想,“难道真的已经清醒了?”

  两人对峙着,良久,许让道:“你就这么想走?”

  宫明曜眨了眨眼睛,匪夷所思道:“不想走?难道留在这里做俘虏吗?不对,你醒了?!”

  许让:“他们说是收回人去交换人质而已,谁知道背后会做些什么?你傻吗?说你就信!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交换好几批人质了,那些长得好看的没有一个是被送回去的!”

  宫明曜一愣。那倒也是,如果他就这样穿着出去,别的不说,他觉得自己确实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到时候被哪个军官看上,那就更惨。

  许让:“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乖乖的放所有俘虏回去,他们肯定会从中做文章的!”

  “那我能怎么办?我不走,留在这里我就好能好过到哪里去?”

  许让拉着他的手:“你可以留在这里,我能护你周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许让耳朵尖红了,脸颊也爬上一圈红晕。

  宫明曜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了起来:“你、你喜欢我?”差点咬到舌头。

  许让凑到他跟前,鼻尖差点贴到鼻尖,逼得宫明曜又坐回床上。许让跟着坐下,还是盯着他看,有点傻样笑道:“你长得好看,我还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

  说完伸手去戳宫明曜的脸,后者嫌弃地往后挪,许让没触到他,坐在那里撅嘴、两腮鼓起,生闷气。

  宫明曜不屑道:“我长的好看,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许让冷着脸:“我对你已经很好了,旁的人我一早就抽他了。”

  宫明曜忙咳了两声:“就算是你说的你对我好吧。”

  许让道:“本来就是!”

  宫明曜不敢惹他,顺应道:“嗯嗯嗯!”

  看着许让没那么气鼓鼓的,宫明曜试探地问道:“那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许让瞪他一眼,哼了一声别过脸:“没什么,与你无关。”

  宫明曜坐近了点:“怎么可以说与我无关呢?你也是为了我。”

  许让突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道:“你想要报答我?”

  宫明曜突然一颤,怎么感觉他突然变得清醒了:“你、你想干什么?”

  许让慢慢的向他爬近。

  宫明曜:“你、你喝了酒不、不能?”

  “没关系,我现在清醒多了。”许让在他耳边亲了一下:“担心我呀?”

  宫明曜痛苦捂脸:“别来了!”

  “吓你的!”许让咧嘴一笑,一放松,懒懒的摔倒在床上。

  宫明曜一愣,挪开手看到他坏坏的笑,不由哼了一声。这个人变清醒了,就没有喝醉了那么可爱,喝醉了真的什么话都说,清醒的时候太坏了!

  许让吹灭了灯,两人平躺在床上,四野变得很安静,能听到的屋外虫鸣,而躺在旁边的人的气息基本听不到。

  宫明曜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既然如此,你还为他们做事?”

  旁边很久没有响应,在宫明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道:“这话问得好听,我一个小士兵,不为他们做事,那为谁做事?”

  宫明曜转过身来,面向许让:“你可以选择不当兵,做个普通农民?”

  许让也转过头来,有月光从窗外洒进,依稀能看到许让的脸,他用那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摇头:“我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你没听过吗?我怎么当农民?跟你一样逃跑?我现在逃跑,就是逃兵,捉到要被杖毙的。”

  宫明曜还想说什么,就被他一句“跟你说话真是费劲。”噎了回去。

  宫明曜愤愤的心里想道:“我才说一句,你说了一大堆,你还说跟我说话真是费劲,你不费劲,谁费劲?”

  那个说话很费劲的许让小士兵大人又开口了:“就别说我们国家了,你们国家不也一样要征兵令,你不知道吗?”

  宫明曜:“呃……”他知道,但他们国家人比这个敌国人口多数倍,而且较为富裕,不是战年时,交一定银两就可免除军役。

  许让忽然掷地有声道:“你父母不是高官就是富商!”

  宫明曜心头一慌:“啊?”

  许让侧过身来,皱眉看着宫明曜:“不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玩意?就算你们国家往年能通过交一定银两免除军役,但现在是战年,哪里不扩招?只有富商与达官权贵子女才能免役。”

  宫明曜:“呃……”他竟然毫无还嘴之力。

  许让哼了一声,慢慢的躺回去:“再说了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将双臂叠在脑后,懒懒道:“有钱赚有肉吃。”

  宫明曜看着他,面色凝重道:“话虽如此,但你随时有生命危险。”

  “谁没有生命危险,你没有吗?我的小俘虏?”许让笑眯眯地压将过来,轻拍着宫明曜脸。

  宫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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