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朱燕女士。”
门诊大厅中央站着两个年轻警察,他们叫住郁郁沮丧的朱燕:“我们是朝阳门外派出所的民警,关于刚才的医闹事件,找您了解情况,麻烦您跟我们回所里做下笔录。”
白韶追着朱燕的背影小跑进门诊大厅,正好撞见被警察拦住的朱燕,他说:“朱燕女士,等一下。”
“您留下的这个手机号,是完全可以联系到你本人的吗?”白韶问,“后续我们会联系您了解孩子的情况。”
“是我的手机号。”朱燕说,她低头看着怀中婴儿乖巧的脸庞,“我得进城打工,孩子交给她姥姥带。”
“请问孩子的父亲……”白韶问。
“跑了。”朱燕冷淡地说,“不用男人,我也能把她带大。”
“是这样的,您刚刚见义勇为的行为,我们将向院里申请一笔奖金,到时候钱下来我联系您。”白韶说,“养孩子不容易,请您务必考虑。”
“谢谢你,我太需要了。”朱燕很有原则,她不愿接受私人捐赠,但并不拒绝应得的钱,她接过白韶递来的笔和纸,写下自己和母亲的联系方式,“如果我在忙,没有接到电话,可以打我妈妈的电话。”
“好的。”白韶说。
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警察开口,对白韶说:“你是医闹中那个受伤的医生吧,也跟我们走一趟。”
连带着公孙旌、黄主任、申医生和两个保安都被警察带去派出所做笔录,于是与黄主任谈话的武釉华女士同样跟着警察来到派出所。
白大褂们浩浩荡荡进入派出所,值班的警察们以为所里出了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感谢各位的配合。”做笔录的警察小哥说,“不耽误大家时间,后面有其他问题,我们再联系。”
派出所距离医院不远,黄主任走在朱燕身边,询问她的打算。
“你今天的车票吗?”黄主任问。
“明天,今天找一处宾馆歇脚。”朱燕说。
黄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掰开朱燕的手交给她:“拿着钱,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今天多亏了你。”他叹气,“小白的左手本就受伤,要不是你拦一下,他的手估计保不住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憎恨医生。”朱燕说。
“唉。”黄主任深有体会,“他们也许是憎恨我们没有打过死神。”
朱燕怀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大抵是饿了,朱燕将五百块钱放进口袋,说:“我带孩子吃点东西。”
“去吧。”黄主任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送朱燕上车,“一路平安。”
“谢谢您。”朱燕不知道说了第多少句谢谢,她关上车门,朝一众医生挥挥手,出租车绝尘而去。
“小白,咱们也回家。”公孙旌说,“你师娘给我发消息说饭做好了。”他抬手招停一辆出租车,长叹一口气,“累死了。”
白韶低头钻进出租车,右手搭在左手上,看向窗外。
“别压伤口。”公孙旌絮絮叨叨地拍掉白韶的右手,“我迟早被你气死。”
白韶看着公孙旌应激似的夸张言行,有些想笑,他紧抿唇角,努力绷出一条直线,他姑且将公孙旌的话多当成害怕面对张吉。
“出去一趟就把孩子伤了?”张吉手指头快戳到公孙旌的鼻梁,“你可真行啊公孙大旗。”
“不怪老师。”白韶赶忙挡住师娘的锅铲,“老师在看病人,我出门接水,不巧撞上医闹。”
“一个二个都不省心。”张吉瞪白韶一眼,“受伤就坐沙发上去,往厨房蹿什么。”
帮厨的人从白韶变为公孙旌,比起学生的伶俐聪敏,公孙旌干一样错两样,在外威风的科室主任被老婆骂得抬不起头。
白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实话说看不太进去,手心一抽一抽的疼。蜷缩狗窝休息的包子嗅到浅淡的药味和血腥味,它仰头细细嗅闻,抬腿走出狗窝,挪到白韶脚边坐下,一双圆溜溜的黑亮眼珠看着白韶缠满纱布的左手。
“受伤了。”白韶跟包子说,“这段时间没办法给你做饭。”
包子抖抖耳朵,抬起前爪扒拉白韶的膝盖,似乎十分关心白韶的伤势。
“真操心。”白韶将左手放低,贴着小白狗的鼻子,“看吧。”
包子闻了闻,沉稳的中年老狗难得发出娇气的呜呜声。
“包子心疼你呢。”公孙旌端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走出厨房,“来,吃饭。”
白韶站起身,坐在桌边,不好意思地说:“没帮上什么忙。”
“你老师确实没帮上忙。”张吉没好气地说,“笨手笨脚。”
公孙旌不敢怒也不敢言,他拿起筷子给白韶夹一块小炒肉,说:“食不言,吃饭。”
“小白明天过来吧,你的手没法做饭。”张吉说。
“不了,我朋友明天来看我。”白韶说,“谢谢师娘。”
“小路啊。”公孙旌问。
“是的。”白韶点头。
“这小子。”公孙旌阴阳怪气,“知冷知热。”
“谁啊?”张吉问。
“一个导演,在我们院拍纪录片。”公孙旌说,“老管特照顾他,不知道什么门路。”
“管他什么门路,对咱小白好不就得了。”张吉说,“别跟之前那个小子一样,什么东西。”她愤恨地咬一口虎皮尖椒,“这个不错,你老师炒的,尝尝。”她夹一块鲜香脆辣的虎皮尖椒到白韶碗里。
“是朋友。”白韶解释,“刚认识的,不是别的关系。”
“是是是。”公孙旌说,“单身生活多自由,甭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看向白韶的左手,“回去好好恢复,不要沾水,跟你姐讲一声。”
经公孙旌点醒,白韶方才想起明天白秀兰要来看他,顿时心下咯噔一声。
“两天没见你又受伤了?”
大年初二清早,白秀兰推开白韶的家门,看到白韶包扎严实的左手,调门颇高,“你们医生是什么倒霉职业啊。”
白韶忙关上门,以防白秀兰的大嗓门打扰邻居,他说:“昨天院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我记得你管安宁病房。”白秀兰说,“病床上宣告没两天活头的老头老太站起来打你了?”
“倒也没有发生医学奇迹。”白韶苦笑,“别的诊室医闹,我去拦了一下。”
“呦,你可真是雷锋在世。”白秀兰弯腰放下牛奶和砂糖橘,挽起袖子,“你别忙了,我做饭,想吃什么?”
“冰箱里有我从老师家拿来的饺子。”白韶说,“姐你昨天去哪吃的?”
“在家吃,跟几个姐们煮火锅。”白秀兰说,“妈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正忙,没接。”
姐弟俩忙忙碌碌到傍晚,敲门声响起,白秀兰问:“你今天有客人?”
“啊,是。”白韶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路初阳扛着大包小包自带配音:“当当——”
“累死我了,九点飞,四点落地,一阵紧赶慢赶,总算见到你了。”路初阳说。
“谁啊。”白秀兰出现在白韶身边,“路导?”
“额,你姐姐在啊。”路初阳尴尬地摸摸鼻子。
白韶接过他的背包和行李箱,说:“进来。”路初阳拘谨地挪进屋里,活像受欺负的小媳妇。
“你吃晚饭了吗?”白韶问。
“没有。”路初阳说,他盯着白韶的左手,“手还好吗?”
“养几天就好了。”白韶说,“冰箱里有饺子,我去煮一点。”
“别,你别动。”路初阳腾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去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