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昌的诉求, 显然是无法达成的,因为林卿柔也不知道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或者说,触发出殡的条件, 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 就更不能谈如何触发了。
屋内众人等待守灵阶段的过去,以及报丧的到来。
期间林卿柔倒是有想过,出门寻找其他线索, 但是被朱彦昌阻止了。
他再次重申, 守灵阶段最好是待在屋子里,一出去就容易暴露自身位置, 因为外面游荡的鬼实在是太多了。
现实也的确如此, 林卿柔不得不作罢。
但林卿柔也没有闲着,从腕表里取出一张白纸, 回想着村子的种种信息, 结构布局, 在纸上一一标记出来。
就连卫轲,宁霄,朱彦昌见过的房间, 都没有放过,全部记录下来,试图寻找到出去的办法。
时间来到凌晨四点四十一分,朱彦昌又拿出一叠黄纸钱,扔进火盆中燃烧。
升腾起来的纸灰, 犹如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在空中飞舞, 飘落到他的肩头。
在长桌前忙碌完的林卿柔, 放下笔,目光盯着纸上标注的信息,忽然漫不经心问道。
“对了,朱警官,守灵结束的标志是什么,是蜡烛的熄灭吗?还是别的?”
朱彦昌烧纸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林卿柔一眼,“没错,守灵结束的标志就是蜡烛的熄灭。”
不过能猜到这点,也很正常,毕竟他说过鬼宴结束的标志,是蜡烛的点燃。
林卿柔点点头,又问,“那你见过那些蜡烛是怎么出现的么?”
“报丧完成的时候,那些报丧鬼回来,会带回白蜡,并将它们放置在屋檐下,这就是白蜡的出现。”
“怎么了?是有发现什么吗?”朱彦昌来了兴致,目含期待地看着林卿柔。
被这么一个老头子盯着,林卿柔不禁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没有,随便问问。”
朱彦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随手又烧了一把纸钱。
就这时,两人忽然停下交谈,皆朝门口方向看去。
门口房门禁闭,只有一道狭长的门缝,隐约能窥见外面巷子的情况。
“对面屋檐下的白蜡好像熄灭了,守灵即将结束。”朱彦昌沉声说道。
林卿柔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正好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整。
就在她挑眉惊讶这个特殊的时间时,腕表上的数字继续跳动,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秒的跳动,屋内的温度就会降低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值,几乎从零上十来度,一下子降低到了零下。
随着温度降低,还有屋内的亮度。
不论是长桌上无法接近的油灯,还是屋中央的火盆里的火焰,它们的光都像是被什么诡异力量吸走了一样。
晦涩的阴暗笼罩一切,房间四周浓稠压抑的漆黑,随之压来。
诡异,说不出来的诡异。
“守灵结束这么恐怖的吗,我感觉心里很不安。”
卫轲拽住胸口的衣服,话语里含着压抑和轻微的惊慌。
林卿柔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好在她还比较冷静。
她转眸看向蹲在火盆前,已经站起身的朱彦昌。
“朱警官,你是最有经验的人,这种情况你遇到过么?正常么?”
“正常……吧,”朱彦昌苍老的脸,掩映在光与影的交错下,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我经历过守灵到报丧阶段……好像是这样的……”
“所有的白蜡都会熄灭……所有的光都会消失……所有的人都会……”后面的话太小,听不太清。
“黑暗和恐怖,笼罩一切,复苏与轮回就此开始……”
“他怎么了?他魔怔了?”卫轲忍着心里的极度不安,轻声问道。
林卿柔皱眉,刚想开口,屋内的光彻底消失,房间四周的漆黑,如山崩般压来,湮灭一切。
忽然,一道青光在黑暗中迸发,犹如生命中最璀璨的光。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牵住了林卿柔的手。
沈墨白出手了。
众人全部笼罩在沈墨白的鬼域之中。
可不等众人松一口气,鬼域之上,浓稠的黑暗好似聚集了整个村子的力量,如同滔天巨浪般压来,压得沈墨白青色的鬼域裂出道道狭长的缝隙。
外在的危险,虽然恐怖,好在还可以抵御。
但发生在众人自身的诡异,却无法压制。
一直氤氲于心头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骤然爆发。
诡异的阴冷感,自众人灵魂深处钻出,像是一枚生根发芽的种子,即将开出扭曲森然的花。
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们的身体中剥离。
似乎是清醒的理智,灵魂的记忆,眼耳鼻的视音味……
模糊不清的呓语,围绕在众人的耳边,像是有数不清的人,在窃窃私语,低声吟唱,呜咽哭泣。
还没失去意识的林卿柔,眼神迷离之际,隐约瞥见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她似乎看见,一个个脸贴黄裱纸,身体高瘦的鬼,行走于深沉的黑暗之中,围着他们跳起瘆人的步伐。
祭祀的歌,祭祀的舞。
大片大片洒落飘飞的黄白纸钱,满地围绕的断香残烛,将众人的灵魂,拖拽进无尽的黑暗。
原来,整个村子举行的葬礼,都是在葬送他们,葬送诅咒所有进村的人。
被祭祀回魂的不是鬼,而是所有活着的人。
林卿柔躺在鬼准备的黑棺里,睁着眼睛,无神仰望漆黑的虚空,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未散的微光,和无法被抹除的坚毅。
同时,沉睡在灵魂深处的元婴残魂,睁开眼睛,深邃如同无尽的夜空。
猩红古朴的神秘纹路,在她的皮肤上流动旋转,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道韵。
元婴残魂稚嫩的手掌里,正抓着一枚散发诅咒和不祥气息的不规则棱形黑晶。
不规则棱形黑晶表面,印刻着道道诡异的纹路,扭曲晦涩,深奥神秘。
而每一道诡异的纹路,都是由成千上万个小篆字符构成,精妙绝伦,浑然天成。
随便看上不规则棱形黑晶一眼,仿佛就被不可言说的恐怖盯上一般,灵魂会感到由衷的战栗。
这就是柕里槐村种在林卿柔灵魂深处的种子,村里的鬼对她时时刻刻的诅咒。
如果她的魂体如同普通人那样孱弱,那么她绝对没有机会,发现这枚恐怖的诅咒种子,已经埋入她的灵魂。
等待她的,只会是种子生根发芽,长出恶的果实,然后被不知名的东西取代,或者借体复苏。
之前晋阶噬魂,元婴残魂的暗伤已被治愈,再加上足够时间段修养,此刻的残魂勉强施展出前世的一些秘法。
她皮肤上猩红的密纹,流转发光,手指轻轻一握,散发诅咒和不祥的不规则棱形黑晶,裂出极为细碎的咔擦声。
林卿柔想要毁掉这枚诡异的诅咒种子。
然而,就在黑晶剥落一点细渣时,原本印刻在黑晶表面的纹路,忽然如同有活性般,诡异闪动游走起来。
“我好像激发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元婴残魂握着黑晶,像是握着极为滚烫的烙铁,想要将其扔出魂境。
可黑晶上的纹路字符,居然脱离载体,冲她的眉心飞去。
元婴残魂爆发出浩瀚明净的光华,如同燃烧人形火人,恐怖的意志驱逐一切。
“滚出去!”
冲来的道道纹路字符,在空中微微一顿,只是受到了一点点阻碍,就继续飞行。
元婴残魂这个魂境主人,既然无法抵御它的入侵!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你也无法靠近!”
法出言随,浩大广博的魂境,仿佛化作无边无际的海洋,元婴残魂和诡异纹路字符间,永远有着无法靠近的距离。
“魂境吞噬!”
又是一道威严肃然的箴言,激发了林卿柔晋级噬魂后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灵魂天赋——吞噬异魂。
任何闯进她魂境的存在,都有被她吞噬、同化、融合的可能。
诡异的纹路字符,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席卷而来的滔天大浪,整个卷翻,沉没进无尽深邃的海底。
残魂元婴刚想松口气,却是捂着脑袋,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
“好痛!好痛!啊——”
道道黑色纹路,撕裂她的皮肉,个个诡异小篆字符凿刻进她的灵魂。
无法形容的剧痛,在魂境内掀起狂乱肆虐的风暴。
一枚透着阴冷的诡异棱形黑晶,竟从元婴残魂的眉心钻出一角,看上去就是像是一只没有睁开的眼睛。
再然后,林卿柔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唔……脑子好痛……”
林卿柔费力睁着眼睛,后脑勺就像是被人用钢棍戳进去,狠狠搅拌了一番似的疼痛。
一双冰凉柔软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压在她耳根和后颈的穴位上,缓缓按摩着,动作轻柔至极。
“怎么样?好点了么?”
林卿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沈墨白张充满担忧和紧张的精美脸庞。
“唔……有点……有点好了……”林卿柔脸颊上浮现一片薄薄的红晕,眸里是隐藏不住的羞涩。
因为她现在,正姿势十分尴尬地躺在沈墨白怀里,旁边卫轲朝她眉飞色舞,表情揶揄。
“好了,你放开我,我要起来了。”林卿柔随即表情微恼,翻脸不认人,直接推开沈墨白,坐了起来。
沈墨白宠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卿柔看向卫轲,表情严肃,强行转移话题,“刚才黑暗降临后……”
她话还没说话,卫轲抢答道,“你是想问你怎么躺进沈小姐怀里的吧?嘿嘿,守灵完成后,整个屋子都陷入漆黑,没两秒钟,又恢复了正常,没想到你居然昏迷了,当时我们可把吓得我们够呛,还以为你出了什么问题,沈小姐差点暴走。”
“结果你一直喊脑袋痛,沈小姐就帮你按摩按摩,检查一下身体啦。”
卫轲不怀好意瞄着林卿柔,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们奸/情的模样。
林卿柔听到卫轲的打趣,心情反而没有变得轻松,而是越发沉重,眉头皱得更紧。
她瞥了眼脸色如常,正在收拾火盆的朱彦昌,又看向自己身旁的沈墨白,眼神里带着疑问。
沈墨白好像是懂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指了指头顶的火光无法笼罩的漆黑,似乎意有所指。
林卿柔眼睛一亮,顿时明白沈墨白也是知晓“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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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被诅咒了么】
【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