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位于长安城东, 其名来源于山形。山势绵延起伏、林木郁郁苍苍,远望如苍黛骏马,故名骊山。
已是深夜,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骊山脚下。此刻天沉星黯,山脚附近几户人家透出不很明亮的烛光, 叫一望无垠的旷野染上几分幽深的柴赭之色,显出些许深夜的阴森来。
阴风阵阵, 火之高兴在马上打了个哆嗦, 不自觉地裹了裹衣衫,朝临江仙那边躲躲:“姐,你说宇文教主在这种地方躲着, 他都不会害怕吗?”
“就这种时候想着叫我姐,”临江仙不屑地斜他一眼,“堂堂大梁邪.教的头号人物,会怕这种没虚没影的东西?”
“不是,主要是秦始皇的陵墓不在这底下嘛,他天天睡这种地方啊?”
“风水好,睡得香, ”剑心如我回头笑他, “你与其担心这些, 不如想想怎么把宇文教主找出来,掘地三尺,少说咱们得挖一晚上。”
火之高兴闻言摆摆手, 自信满满地道:“小陆客卿总会有办法啦, 不然真叫我们来挖地?”
几分钟后
火之高兴面无表情地挥舞洛阳铲——六扇门没收的海量盗墓工具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一点点吭哧吭哧地挖着土。
陆赠秋在一旁悠闲地活动筋骨,边和阁主闲谈起《剑寒十四州》的招数功法, 边时不时给玩家丢几个刀法的学习权限鼓励他们向挖掘机学习。
这几日她和阁主都不曾来过这里,都怕打草惊蛇叫宇文教主不慎逃了,故而眼下她用金刀略略确定了可能的方位,便叫唤来的五百名玩家和偕同而来的六扇门小捕快慢慢地挖着。
骊山尽数是花草树木,受地形影响也找不见什么山洞。所以宇文教主藏身之处只能是地下。
说不定真如火之高兴所说,躲在这里是为了沾沾风水。
一旁等候多时的六扇门捕头孙修性子有些急,看不懂陆赠秋等人像木头一样在原地杵着作甚,犹豫许久刚想开口询问。
却正在此时,远处响起玩家的惊呼声:
“小陆客卿,我们似乎找到了!”
嚯。
陆赠秋挑挑眉,几个闪身便跃至那名玩家的身侧,试探着颠颠铲子,但觉触到一个极硬的物件。
或许就是地宫的顶端砖瓦。
陆赠秋大手一挥,叫余下所有人过来一齐挖土,不到一会儿便掘出个深洞,掀开几块埋在土中的砖瓦,一处隐隐透着烛光的洞道便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火光说明氧气充足,看砖瓦尚不算陈旧。
运气不错,想来这便是拜神教在长安的大本营。本朝有尊前人古物的惯例,在骊山山下修筑地宫,哪怕叫外人不慎发现,也会让人以为这是前朝的遗迹,不再敢继续深究。
陆赠秋不再等待,先同临江仙等高等级玩家毫不犹豫地跳入甬道,一马当先。
*
铜制灯座被长钉牢固地按在青砖甬道两边,烧融的蜡油缓垂过座臂,偶尔下落时只溅起极小的轻声,在衣角簌簌的摩擦声中也不算突出。
甬道并不窄小,但算上那些玩家,一行人也有五百人之多,陆赠秋头一回觉得自己叫了太多人,都乌泱乌泱地向前挤着。
好在这地宫结实,众人就这样依着金刀的振动慢慢向前探索,行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敞亮起来。
打头的陆赠秋和林尽挽,却都神色凝重。
熟悉的异样的芳香在空气中飘荡,宽大殿堂的中央赫然是一座血池,但池中四壁没有砖瓦打底,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泥土。
像是紧急挖出来的一样。
想来长安城中那三处血池,就是缓缓地从泥土中渗透到此的。
到场的玩家窃窃私语,越千归却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再三确定后疑惑道:
“那边是不是......有一具尸体?”
陆赠秋顺着越副阁主的目光看去,在一片血池的殷红中隐约分辨出几许更黯淡的凝固的黑血颜色。
走了这么半天,连一个拜神教众都没看见的孙修先等不及了,右脚一用力,整个人便射向那尸体。
熟稔地从怀中拿出银针在尸体上沾了沾,见针尖没有变色,孙修这才敢上手去翻动尸体,不过几息时间,便从此人身上摸出来一块玄黑令牌。
正面是只张牙舞爪的青龙,背面则印了“东”字。
赶到此地的林尽挽和陆赠秋对此都不陌生,这令牌的制质显然和临安城那块一模一样,想来就是拜神东使麾下的“身份证”。
孙修却又仔细端详了死者的脸和太阳穴,半晌后才确定道:
“此人仿佛即是拜神东使本人。”
“尸体被抛在这儿,难道是宇文教主杀的?”临江仙疑惑道,显然不是很理解。
“也可能是程以燃?”火之高兴摸着下巴思忖,“小燃一心弃暗投明,故而杀掉了看守她的东使。”
同阁主对视一眼,陆赠秋忆起宇文教主那日在太和殿前斩杀南使的动作,更倾向于临江仙的说法。
她从孙修手中接过那令牌,随口道:“也许是宇文教主,想把这些人......”
正在陆赠秋左手触碰到那令牌的刹那,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系统发出尖锐的鸣叫,陆赠秋仿佛被绳索紧紧固定住一样,人再不能动弹分毫。眼前林尽挽越千归等人的相貌逐渐开始扭曲、消散,目光所及忽然变作无边的纯白。
这又是宇文教主使的何种手段?
陆赠秋正试图强制下线打破这漫长的虚无和限制,下一秒,耳边系统的报警声却忽然消失,变作正常的机械提示音:
【系统提示:您已成功进入不朽级副本——痛斩东使】
光影流动,色彩重现。一切于刹那间恢复正常,陆赠秋和五百名玩家重新回到地宫血池——
一个没有林尽挽、越千归和六扇门众人的骊山地宫血池。
跟着进副本的玩家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进副本了?”
“痛斩东使是什么任务?我怎么记得没人做过啊?”
“不会是时间线紊乱了吧,刚才孙捕头还说那是东使的尸体。”
“这几天的千秋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陆赠秋却警惕地环顾四周,心知自己和这些玩家恐怕是被宇文教主借着“副本”的名义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好消息:宇文教主权限还没有那么大。
坏消息:焉知他不是想将自己这边分而化之。
思考间,陆赠秋忽觉耳边有极小的风声振动,说是迟那是快,她没有半分犹豫地骤然拔出右手金刀,瞬时向前弓步,腰腿臂腕一齐发力,金刀在空中斩出一条近乎完美的圆弧!
大衍刀法·离六式
“砰——”
如敲金碎玉般的清声在空中荡开,惊涛骇浪般冲进每个玩家的耳中,这是当世两位大宗师几乎用尽全力的一击,有些低等级玩家甚至承受不住这漾起的余波,向后倒退几步后捂住耳朵。
宇文教主还是“陆赠秋”的模样,‘它’渐渐从暗处显出身形,右手提着一柄在场人都不陌生的神剑——
承影。
方才那一剑太过突兀,陆赠秋仓促之下以离刀相接,仍觉胸中气血翻涌大半,颇为痛苦。
但大敌当前不可露怯,她嗤笑一声嘲讽道:“我道是谁,宇文教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做个模仿他人的跳梁小丑?”
此言一出,不知真相的玩家目瞪口呆。
“卧槽这是宇文教主假扮的?”
“别告诉我那柄承影也是阁主那把剑的复制品......”
“谢,究竟有没有人知道,单是宇文教主出现在这个副本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啊!”
真正对峙的两人却都自动屏蔽了众玩家的讨论声,宇文教主神色淡然,听到陆赠秋挑衅的话语没有半分意外,古井无波地缓声道:
“无妨,只要能杀的掉你。”
听到这话,陆赠秋却皱起眉头,隐约觉得宇文教主似乎较上次不太一样了。
今天的他,仿佛更没有起伏感情,像是冰冷的系统般。
难道他被游戏系统反向掌控了?
然而陆赠秋很快就停止了思考,95级的宇文教主已经足够难缠,再加上那柄承影剑的复制品,她的的确确地有些招架不住这人。
在系统的帮助下,宇文教主简直算作活体武学库,上至林尽挽的《剑寒十四州》、越千归的《折龙剑法》,下到大梁武林中流传已久的经典剑招,宇文教主随心所欲地变换招式,动作恍如行云流水。
陆赠秋唯以九招大衍刀法相抗衡——毕竟这是宇文教主唯一不会的刀术,然而陆赠秋仍暂时落于下风,一时难以转守为攻。
武学的内核在于重心的变化。所谓缠斗,于己是要控制自己的变化,力争出招用力巧妙到位;于对手,则是要破坏对方的重心,破坏其卸力渠道,以借机杀伤对手。
一招一式皆是如此,陆赠秋虽已是大宗师,可她入武道不过半年,对各宗各派的招式难免了解颇浅,宇文教主正是利用她这弱点相来制衡,叫她打得窝囊,出刀斩刀如同劈砍在了棉花般疲软。
宇文教主剑势愈发凛冽,来势汹汹难以阻挡。五百名玩家飞掷的武器派不上半点用场,陆赠秋步伐混乱向后急退。
刹那间刀剑交击百次,一连串的叮叮叮声从空中连续爆开,承影寒光闪闪,剑势隐要遮天,假使那高天明月在场,恐怕也要被这剑夺取光华。
陆赠秋身退势不退,瞄准时机,被压迫被积攒的刀气如瀑布般倾斜而出。所谓大道至简,这一刀是最简单的大衍刀一式——
但见她星眸璀璨,金刀一开一敛间刃走弧形,无畏生死般冲向了宇文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