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很是宽大, 先前两人近乎是贴在了一起,林尽挽一走,陆赠秋才意识这有多难以言喻。
但还不等她说什么, 小林尽挽早已匆匆起身,行动之迅速态度之干脆, 让陆赠秋怀疑阁主又再次动用了内力轻功。
简直是避她如蛇蝎。
陆赠秋哭笑不得,心想阁主何必吃自己的醋, 照这个趋势发展, 这位小林尽挽估计和她都不会有什么接触的机会。
人跑得可快可快了。
既然走得这么利落,陆赠秋也没在意那么多。索性小阁主是不可能再坐过来,她干脆在长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仰头平心静气,毕竟方才和阁主那样温存一番,她难免有种飘忽的晕眩感。
只是身边温热忽然消失,陆赠秋意犹未尽且不爽,像极了在冬日或雨天舒舒服服地睡觉,结果生生被萧女士从温暖被窝里强行薅出来。
再躺回去也没有先前的熟悉感觉——毕竟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有些失落地捻了捻指腹上残存的热度,陆赠秋神色微妙, 心道阁主这是不是渣女行为?
撩完人就走, 走前还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 叫她不要去亲近小林尽挽。
哼。
陆赠秋挤出一个鼻音。
行吧,她俩换来换去,受折磨的只有自己。
等阁主回来, 一定要借此向她讨讨便宜。
陆客卿悠哉哉地构思未来美好生活, 一时心神放松下来, 半夜争斗的劳累和心境大起大落的余力齐齐袭来,倦意浓重, 刹那间半睡半醒。
倒空留小林尽挽立在旁边不知所措。
她环顾四周,见此地仅她们二人,夜深灰沉烛光幽暗,屋内虽朦朦胧胧地看不太仔细,但也是这份模糊的光影,平添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小阁主顺着昏黄光线望过去,却正正好地看到那位有几分懒散的陆客卿。
陆赠秋生得确实极好,杀敌肃然时剑眉染血、凛然如刀。平素却常常是眼角带笑,忍不住让人生几分亲近的意图。
此刻她倚在长椅上微微后仰,面上薄红顺着清晰的下颌轮廓延展、攀满那白皙如瓷的脖颈,再向下,慢慢地隐进被解开些许的、凌乱的黑袍深处,隐入一片雪白,实在是叫人浮想联翩。
怨不得“她”会喜欢这位陆客卿。
小阁主想着,不自觉下移的视线却仿佛被那抹绯红烫了一下,立刻心虚地移开眼睛。
她们刚刚在做什么啊?
难道......
林尽挽有点欲言又止,但陆客卿那副昏昏欲睡、有些疲惫的模样,反倒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陆客卿?”
没人回答。
她只好再次开口:“陆客卿?若是困了便回屋中睡罢。”
还是没人回答。
椅上那人似乎真是睡着了。
‘她’来了才多久?这是有多累?
林尽挽眉头拧作一团,不知所措。
十年后的自己,居然成了这样。
沉心静气的功夫在哪?专注剑道的定力又在哪?
她初来乍到便感知到体内澎湃的大宗师内力,方才又听到越千归同她略讲这十年的天衍阁。小阁主面上不动,但其实很满意的。
哪知道,哪知道。
恍如当头棒喝,小林尽挽骤然惊醒。
‘她’得意痛快了,竟徒然给她留下一地不好收拾的残局。
没有办法,这间屋厅显然仅是留给人议事待客用的。地龙烧得不旺,长椅更不软和。如叫陆客卿这样睡去,第二日哪怕不会染感风寒,也会腰酸背痛精神不佳。
抛去‘她’和陆客卿的关系不谈,眼前这人还是师傅师母唯一的女儿。况且根据师傅的话语描述,陆客卿亦是个很好的人。
下定决心的小阁主凑近些,试图把人叫起来:“陆客卿,稍起来一会儿罢?睡在这未免太委屈筋骨。”
陆赠秋被推醒,迷迷糊糊中忘了两个阁主这回事,眼睛都没睁,喃喃道:“阁主我好累,你叫我在这儿先歇一会儿。”
“就一会儿。”
她真的很累。
认识到这点的小林尽挽愈发愧疚、愈发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这些年来她看惯了师傅师母细水长流般的相处。但她从未想过未来自己会有心仪之人,故而越千归告诉她陆客卿之事的时候,小林尽挽有些讶异,但又对十年后的自己有些好奇和期盼。
原本以为自己在剑道、天衍等等都已尽善尽美,想来在对待身边人的时候,也应该是师傅师母那样合格的罢?
哪料到,此人私下居然如此贪欢如此放肆、如此不知收敛。
反思一遍的小阁主再开口,言语已不自觉地放缓:“陆客卿,那回里间睡好么?”
陆赠秋意识模糊,慢慢地想,阁主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的紧追不放?
人有些纳闷,她往常睡着后都会自动回现实世界,阁主不是知道这点的么。
实在是四肢匮乏懒得动弹,陆赠秋翻身彻底歪倒在长椅上,伸展腰身后也没清醒多少,反倒更想入睡了。
她无精打采,干脆道:“那阁主你抱我回去。”
阁主好像只北使那夜抱过她呢。
陆赠秋不满,明明自己都抱过她两次了。阁主平日却只偶尔亲亲她,这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却丝毫没意识到,面前的是十七岁的阁主。
闻言,小林尽挽控制自己没出声,在原地沉默下来。
不太好吧......
可应该也没什么?归根结底她和‘她’都是同一个人,如果陆客卿愿意,倒也不是不行。而且依照余不语的话,‘她’和陆客卿一点也不忌讳做这种亲密之事。
游移不定地往前走了几步,小阁主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后伸出手去,而几乎是她指尖碰到陆赠秋的那一刻——
【沈临熙:滴滴答,请问我最好的朋友陆秋秋在不在?(敲锣打鼓)(敲鼓打锣)(试图唤醒)】
【沈临熙:秋秋秋秋秋秋秋秋】
【沈临熙:秋秋你回我一下呜呜,速来救命,求你了求你了!】
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将陆赠秋惊醒,像有人对着她耳朵放鞭炮一样,陆赠秋被吓得猛然起身,直愣愣地坐在长椅上。但觉身后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刹那间,小阁主嗖地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沈临熙你完了。”
陆赠秋睡意减去大半,用手扶了扶脑袋这才咬牙切齿地道。
你最好有人命关天的急事。
刚准备下线,陆赠秋余光瞥见一旁低头玩承影剑柄的小阁主——
差点忘记。
懊悔地拍拍头,陆赠秋快快地翻身下椅,边整理衣服边给小林尽挽致歉:
“小阁主抱歉,我实在是太困,以至于忘记你还在了,真是对不住。”
“无妨,只是只是、别太......”
小阁主赶快回道,想叫陆赠秋注意身体,不要太放纵那个‘她’,又到底是年纪小脸皮薄,愣是说不出来什么。
陆赠秋刚威胁了一遍沈临熙,压根没听见小阁主的话。
人只以为她还未习惯同自己相处,故而抬头冲她很温和地笑笑:“现下着实太晚,小阁主同我走罢?我带你去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没得到回应,林尽挽拿不准这位陆客卿作何感想,但见她“苦累”许久,竟然还能这样周到地照顾她,心中百感交集,快快地回道:“好,有劳陆客卿了。”
陆赠秋将小阁主带到她们二人的房间,和她讲清衣物毛巾等物所在何处后,又细心地去取了些热水。
将一切准备妥当,陆赠秋才去看了看消息,被催得有些急,她抬手合门叮嘱道:
“阁主你早些休息,我今晚还有事,明日再来寻你。”
还以为要和她同床共枕的。
闻言林尽挽愣了下:“陆客卿不和、不休息么?”
毕竟床上放着两个枕头。
话罢想起什么,又忍不住关心她:“有什么事不妨放到明日,还是要注意身体。”
“谢谢小阁主,但确实是急事,”陆赠秋笑笑,“我有些老毛病,偶尔沉睡难醒。明日我若起不来,你也不要担心我。越千归在隔壁那条廊道,你可以去找她。”
话罢,便匆匆和人告别,很快地出去了。
嘎吱一下门被合上,廊道里衣角摩擦声清晰可闻,忽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转瞬间又行远消失。
只留林尽挽一人在屋中沉思。
师傅师母也会这样,难道是家族病症?这样看来,陆客卿身体很是脆弱,‘她’居然还不知好歹地去折腾人家,连刚才那么一小会儿空挡都不放过。
什么人啊。
小林尽挽对陆赠秋的怜惜愧疚之情越发浓重。
窗外弯月下移,时间再次推逝。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向来作息规律的小阁主也没有忍住,不受控制地有些乏累。
合该休息。
照今天的情况看,该她出现时应好好对待陆客卿。
小阁主神色凝重,边下底决心,边去衣柜边更衣睡觉。在一沓沓整齐衣物中准确地翻找出自己所需的那件后,小阁主微喜,庆幸自己分门别类折放衣服的习惯仍被‘她’保持着,否则还不能如此顺手。
刚要将其拿出,手指却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物品。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可以和衣服一起归放?
小阁主皱着眉头摸了摸,忽觉出是本很小的书。
喔,是书。
她放下心来,有点遂心如意。
看来‘她’做的不错,休息时间还记得读书学习。虽然不知道为何要把它放得如此隐蔽,但这份精神还是很值得她学习的。
会是什么书要藏在这处?看来很宝贵。
是独辟蹊径的剑术,还是冶炼精铁的手法,亦或是精妙至极的医方?
小阁主小心紧张地拿出来,十分期待。
没有书名,但包装很是精美,封皮是硬质的织锦面。整体和其他书比起来确实有些小,而且还格外方正,很像是什么画本子的规制。
它像是没被翻动过一样页面规整,小阁主更加不解。
她谨慎地翻开第一页,只见白纸上有一行很熟悉的字迹。
“敬赠挚友林尽挽此书,祝好。”
“余不语。”
是那位正直的余家主送给她的?
小阁主好奇地随手往下翻了几张,不自觉地念下去:
“《秘戏图考》有云:一仰—俯、互抱以为......”
小阁主:???
小阁主:!!!
林尽挽震惊失色、愕异万分。
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她闪电般将小书塞回衣柜,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一声合上柜门。
怎会如此.....
后背死死地压在衣柜门上,人惊魂未定。
她她她,和心上人相处的时候,满脑子居然都是这种事情!
一直被压抑的情绪达到顶峰,平日里遇事淡然的她再不能维持那副平静模样。
难以置信、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自己十年以后,为何会成了这样!
小阁主痛心疾首:
林尽挽,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