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挽覆上来的瞬间, 陆赠秋没有任何反抗。
她先前已至极限,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胸中闷意翻滚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感官反应尽数停摆,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
求生的意志在逼迫她吸气,也就在陆赠秋心肺中最后一口气息即将用完之时。她恍惚间感到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
而后有一股绵长熟悉的气息, 忽地冲了进来。
林尽挽小心地含住陆赠秋唇瓣给她渡气。然而陆赠秋早已徘徊在昏迷边缘,现下有窥见一丝逃生的可能, 本能立刻催使其妄图索取更多, 向前贪婪地继续吸取。
身后有机关转动之声。林尽挽却无暇顾及其他,感受到陆赠秋的迫切,她伸出右手与其相扣, 安抚性地摩挲着陆赠秋发冷的指腹。
阁主的内力在手上不断滚过,所到之地温度逐渐上升。
唇舌相凑之下,陆赠秋很快地恢复了意识,之前带着渴盼的动作也逐渐轻柔下来。
然而她的境况更不妙了。
林尽挽在给她渡气。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陆赠秋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一声炸开,全身上下如同被水汽蒸熟一般,又热又晕。
大概是《剑寒十四州》的缘故, 林尽挽薄唇微凉, 按理说是应会让人清醒起来。可这股凉意却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霎时间被陆赠秋心中泛上的热意所倾覆。
心绪纷飞,难以言喻。
是很奇怪的感觉。
感受着唇齿间的温热,于此道一无所知的陆赠秋不自觉地呜咽一声, 急切地想找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
空出的右手挣扎了几下, 正巧碰到林尽挽腰间的衣带。
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陆赠秋死死地揪住林尽挽的腰间,直把那原本整齐的白衣抓出一团褶皱。
齿轮咬合咔咔作响, 众人但听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声,而后诸事皆毕,头顶小洞像哑火的炮仗一样,再喷不出半点毒气。
遮目的白雾逐渐散开,宁长雪带着些喜意的声音传来:
“机关已破,大家可以放心。”
一众玩家纷纷不再屏住呼吸,越千归和秦怀安则快步走向那虎头大门。全身武功尽废的管鸿卓正软软地瘫在那里,眼看着是已经死透了。
“真得谢谢小家主,我差点就憋不住了。”缓过来的临江仙低头喘了口气,“剑心,你刚刚离窒息状态差几秒?”
没有回答。
临江仙很疑惑,她记得剑心如我只比她低一级,按理不至于中毒的啊。
她转身去找人,却见剑心如我正在她身后,眼神呆愣地看向前方。
临江仙满头问号,“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
临江仙迫不得已地放大一号音量,“嘿——”
被一语惊醒的剑心如我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如置梦境的震惊,过了好半晌道:
“我好像看到了,很容易被灭口的事。”
临江仙害了一声,“什么事儿啊,这空厅里压根就没什么人。你说。”
剑心如我迟疑道:“我看见,看见小陆和阁主亲在一起了。”
临江仙:???
临江仙:!!!
*
陆赠秋刚刚被林尽挽放开,身体很快地从墙上滑下来,面红耳赤地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显然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一时跳得如雷声在耳边炸响。陆赠秋只觉得现在脸烫得没办法见人。
她怎么觉得方才的阁主好像......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啊!
陆赠秋无暇顾及当下的阁主神色如何,心中千百种心绪交错杂织,又羞又恼又急,万般无奈之下只双手把黑衣帽兜向脑袋上一扣,还不忘刻意地把帽沿往下拉一拉。
没脸见阁主了。
但尽管身处如此境况,陆赠秋还生怕阁主会因此误会自己反感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方才的一幕幕,磕磕巴巴地和阁主闷声解释道:
“阁、阁主,我方才太闷了。我先、先休息一会儿!”
言语中的不自然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林尽挽闻言神色竟毫无波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
只是出口的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提到了方才的事:
“好,我先整理衣衫。”
整理衣服?
陆赠秋更不敢抬头了,她自然知道自己手忙脚乱之下究竟抓住了什么。阁主腰间的衣料,想来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阁主怎么还刻意和她提起这个啊!
林尽挽却没有照陆赠秋的预想去看密室出口,她只略理了理衣衫下摆,而后右手在白衣上停留了一瞬。
下一秒,面色如常的阁主,极快地抖了抖那方才近乎被她自己扯断的左袖袍。
“门开了门开了。”远处传来玩家激动的喊声,林尽挽回神看去,正是越千归和秦怀安两人完成了管鸿卓未做完的最后一步,成功打开最后一扇机关大门。
依照左三右一的手法,秦怀安旋转虎纽。凑到门口的玩家眼见其下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玉似的圆球。
越千归以内力叩之,大门果然应声开启。
一股鲜甜的异香,涌进了在场所有人的鼻中。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陆赠秋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埋头撞乌龟了。她虽然检测到阁主还明晃晃地站在她身边没有走,但还是心一狠,干脆地站了起来。
“刚才是事急从权,阁主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记挂此事的!”
阁主顿了一下。
不对不对。
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话说回来,阁主,究竟是作何打算的呢。
陆赠秋斟酌片刻,一会儿觉得那个用词太突兀,这个话语太委婉,终究还是选用了拖字诀:
“血池要紧,阁主我们,要不......”
“要不回去再说?”
却没有直接点明,到底要说些什么。
林尽挽点头应下,人却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适才的行为却是因毒雾紧迫情急而致,可追根溯源,难免她带了两分私心。
停留在这间空厅的人已经很少。偶有刚刚在密室外复活的玩家急匆匆赶来,也都是迫不及待地去看血池。
该进去了。
像是方才一样,陆赠秋和林尽挽仍是并肩而行,只是两人都没再说话,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跨过最后一扇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果然是一个硕大的血池。
陆赠秋神色郑重起来。她调出系统中保留的观潮山血池照片与眼前场景进行进行对比,从规制到颜色近乎是一模一样。
“哇靠,这个东西不会是每个拜神使的上岗持业证明吧?”
“嚯,这个颜色和临安那个好像啊,庄茂学他们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不对啊。之前论坛上不是说,西使一死那个血池就没了。北使的坟头草不都快要长起来了,怎么这个血池还安安稳稳的。”
“庄茂学死前说,这是南使叫他修建的。”
程以燃也自然能听见众多玩家的讨论声,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南使么?”越千归却眉头一皱,“这血池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建起来的,可近些年南使应是一直身处西南的十万大山,近月才到的燕京城。”
程以燃没有半点犹豫,仿佛一早在心里打好了回答此问的腹稿:
“或许是曾传信于他罢?也可能是南使刻意遮盖了行踪。”
林尽挽吩咐了两个随行的刀卫去稍稍取了一些池中的血水——鹤师如亲眼见到此物,或许对此能略知一二。
“此处似乎还有机关。”
一声呼喊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秦怀安此前正围着血池走圈巡查,落下左脚时却敏锐地察觉到此处的不同寻常,他轻敲了几下地砖,果然听见了回声空响。
里面是空的。
众人上前寻看,临江仙和秦怀安合力将地砖撬起,果真见其下是一块几尺见方的柜槽。
陆赠秋随手在墙上掰下一盏烛灯,将烛火稍稍移近,见到了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体。
没有其他危险,临江仙轻松地伸手去够,用力一提却没拎起来。
“居然这么重?”
临江仙面露疑惑,内力加速运转,这回再试,才提出来一个巨大的包裹。
打开外面避水防潮的油纸,众人定神看去,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随意翻看几页,居然是北使和庄茂学的传信原件。
这老狐狸。
陆赠秋笑了笑。
先前那虎纽大门的机关想来是庄茂学亲自设计的。既然他对管鸿卓一直有防备之心,那么他必然不会让管鸿卓能自由随意地进入血池。
那他为何要告诉管鸿卓一套虚假的机关术呢?
因为当管鸿卓不在他的陪同下进入这里时,不是这位碎器门掌门有叛变之心,便是庄茂学已经身死。无论是那种情况,管鸿卓都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这份传信原件应该也是庄茂学的后手。如果拜神教式微,庄茂学或可以借此投诚天衍六扇门,摇身一变成为“忍辱负重”“深入敌阵”的卧底。
这趟算没白来。
林尽挽亦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这些信件,或许可以推断出拜神教在燕赵的潜伏据点。运气好,说不定也能对南北二使原来的计划略知一二。
她和秋秋之前便一直怀疑,那突兀出现的“武林盟主无名”是拜神教之人假扮。
而他们最终的目的,便是她在临安得到的那金剑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