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尽挽回头问道, “什么事?”
陆赠秋慧黠一笑,“依照鹤师的托付,这几日我需得记录阁主的起居作息。”
按照她们下午的计划, 三天后越千归一到,鹤时知即着手开始为阁主拔毒, 当日所用的熏药数量则依据阁主的身体近况——尤其是这几日寒夜里的情况来酌情增减。
几乎是鹤师说完这句话的刹那,小陆客卿便立时起身对此事打了包票。
林尽挽知道, 鹤师是有这样的嘱托。
当下这种境况, 她又如何不明白陆赠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秦游川初来乍到时,她确实有些郁结。陆赠秋对任何朋友的态度都一贯如此,她早起刚因秋秋那几句话升腾起的希望又忽然被吹散。
但等自己在饭桌上察觉到陆赠秋紧张不安、屡次看她视线的瞬间, 她握筷的手又紧了紧。
秋秋为何会忐忑、为何会这样在意她的态度?
是不是,陆赠秋也喜欢她呢?
林尽挽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这样一点不定的可能已足够她欢喜。然而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便没有消失的可能,如野草般生长,裹挟住她和陆赠秋过去相处的一幕幕。
临安城的天衍驻地和隐刀门隔了一座城,尽管如此陆赠秋也日日来寻她;观潮山地宫中,陆赠秋见她迫近殒命边缘后, 径直吞下整瓶天眼丹的冲动意气;北上燕京是她握住自己时诚挚的眼眸......
是有可能的罢?
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 林尽挽移目看向陆赠秋的笑颜, 背在身后的左手捻了捻衣角:
“确有此事,所以?”
她把问题抛回去。
陆赠秋似乎预料到了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本正经道:“是以为了阁主你日后拔毒能够顺利进行, 我得谨遵鹤师的叮嘱, 毕竟下午我都有足足两个时辰没在你身边......”
她喋喋不休了半天, 最终有点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图穷匕见:
“所以我晚上得离你近些。大概, 就是在一间房里正好的程度!”
林尽挽面不改色,迅速回道:“你早上亲口承认,‘家传秘术’不受距离限制,还言之凿凿地说前几日在旅舍,晚上都离我很远很远的。”
陆赠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沉默半晌,林尽挽左手未松衣角,再次问道:“小陆客卿,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陆赠秋最后挣扎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家传秘术这几天不怎么灵了,我得离你近点才行。”
林尽挽一言不发。
“真不灵了。”
林尽挽神情自若。
“阁主,你方才还说过会相信我的。”
林尽挽不为所动。
“不灵了,就是不灵了!”
陆赠秋见状干脆耍赖,她向前一步挡住阁主卧房门口,大有要和阁主耗到底的意思。
她盯着阁主,一边担心阁主真的生气,一边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
再次很认真很认真地重复道,“我想离你近些。”
四下里静得出奇,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几秒。
片刻后,林尽挽忽地笑了。
她左手动作一顿,复又放松地垂在身侧。
是有可能的。
正当陆赠秋以为阁主不会再开口时,林尽挽风轻云淡地点点头,“那你快去洗漱。”
“啊?”陆赠秋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听到这句话先愣了。
林尽挽低头,很有耐心地重复道:
“前几天长途跋涉,你又忙了一天,我们今天早些休息。”
我们,休息。
陆赠秋听懂了。
“好好好。”
她生怕阁主反悔,快快地点头应下,脸上是压根掩不住的笑意。
陆赠秋冲出去又折返,探头高声道:
“一盏茶!阁主你等等我,一盏茶内我一定回来。”
“嗯,会给你留门的,”林尽挽眼含笑意应下了,“快去罢。”
陆赠秋踩着踏雪无痕溜走,背影仿佛都透着开心。
林尽挽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间。
她静静地转头看向远处的桌案,想自己昨日是怎样立在原地叹气,想今日的心境又是怎样的不同。
第一次心绪为一个人摇摆到如此地步。如实说,这种感觉并不好。
但这种仿佛有了牵挂,仿佛被牵挂的感觉,也不错。
林尽挽在原地默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她转身、进屋、燃灯,却未掩门。
*
三日后,傍晚时分。
一路疾驰、风尘仆仆赶到宁府的越千归,怀疑自己这几天错过了很多事情。
很多很多!
“那些弟子境界都不高,你仔细安排,晚些回来也无妨,不要担心我。”林尽挽嘱咐道。
“嗯。”陆赠秋一副闷闷不乐、似有忧愁的样子。
“鹤师准备充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林尽挽知道她害怕什么,手轻轻拍去陆赠秋肩上本就没有多少的尘灰,安抚的意味很重。
陆赠秋却正色坚定道,“一定不会的。最多半个时辰,阁主你等我回来。”
越千归正站在离她俩不远的地方,神色疑惑。
“如果我没记错,陆客卿今晚应该是把弟子带出燕京南门,就会回来的罢。”
从宁府来回燕京城南大门,以追云的速度,顶了天一炷香的时间。
阁主和陆赠秋,究竟在纠结些什么,说了快两盏茶时间的话了?
越千归看不懂,她想问问宁长雪自己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向后转身刚要开口,话却哽在了嘴边。
宁长雪正低声叮嘱着程以燃什么,隐隐约约能听见诸如“不要逞强”、“解决不掉找秦怀安”、“一定注意”之类的话。
而她对面的程以燃也不住地点着头,仿佛小家主说的是什么金玉良言似的。
如果越千归没记错,程以燃会同秦怀安等几位老牌宗师会合,以吸引拜神教南北二使、破获燕郊长平门为主要目的,压根不需要死战的?
所以这两人,也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越千归:我不懂,我很震惊。
又过了好半晌,陆赠秋和程以燃这才出了门去,共同奔向城南的大门。
那日燕于飞将长平门和晋王勾结拜神教的事儿告知陆赠秋后,几人便商讨此事。宁长雪很快地同燕京城内值得托付的几位宗师取得联系。
其中,就包含78级的六扇门客卿秦怀安。
定下的计划是两头并行。
一路,是秦怀安程以燃并其余两位宗师、伪装成林尽挽、陆赠秋的精通易面术之人,以及燕京城综合实力排名前一千的玩家直捣长平门。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那什么血池再怎么有生命力,也压根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跟着拜神使溜走。故而这一路宗师可以先同拜神教长平碎器两门打打太极。
拜神教之人向来以隐藏身形为第一任务,想来不会因为早已被堪破秘密的血池而死咬不放。长平碎器两门的宗主,实力勉强到宗师境,就算死守不放,也不会给程以燃他们带来多大的压力。
另一路,则是越千归、陆赠秋和宁一众刀卫护住宁府,给鹤时知为阁主拔毒争取三个时辰的时间。
伪装成林尽挽、陆赠秋模样的两人则只是在路上做个哄骗拜神教耳目的幌子。而为了确保秘密不被泄露,此事除当事人外,仅有宁程越三人得知。
就连陆赠秋,也是在踏出宁府大门的刹那,才向燕京城众玩家发布了最新任务
【收到稀有级任务】
任务名称:直捣长平门
任务简介:陆赠秋向你发布了一条神秘的召令,请迅速在燕京城南门集合,跟从程以燃、秦怀安行动。
任务级别:稀有
任务奖励:陆赠秋的神秘奖励;长平门功法兵器;经验值100万点,依照贡献度分配。
任务人数:1000人
注1:请带好充足的药品,尽量减少死亡次数
注2:任务进行中,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本任务信息
收到消息的燕京城玩家:!!!
卧槽陆赠秋不愧是你!
不声不响搞个大的啊!
陆赠秋仍然带着那副钢制面具,等发布完稀有任务后便翻身下马,将追云和她一路牵过来的乌云踏雪交给那两个精通易容术的人。
这几日多亏燕京城玩家的丰厚经验,她现下是(59/100)的经验条满值水平,或许只需要一场血战,便能冲入宗师境。
但这场血战,最好不是今晚。
她神色冷厉,左手近乎是从出门的刹那,便紧紧地扣在了金刀刀鞘之上。是格外谨慎的行动姿势。
同程以燃等人作别之后,陆赠秋没了耐心。她在原地连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很快地施展踏雪无痕,飞身掠去,极速地奔向宁府。
而在她身后,程以燃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她坐在那匹宁长雪耗费重金购来的爪黄飞电之上,盯着陆赠秋的背影看了很久。
素来镇静的她右手竟已然汗湿,可尽管如此,她却仍紧紧地捏住了那杆价值不菲的风啸枪。
“小燃?走了。”
秦怀安年近六十,也曾教导过程以燃。他回头见程以燃似乎罕见地在原地发呆,不禁勒住马头,在原地笑了两下提醒道。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要不是遇到宁长雪,小燃恐怕还要在雁荡山上风餐露宿不知多久。
程以燃这才回神,她露出一个对相熟之人才会展露的善意的笑,催动爪黄飞电:
“这就来了,谢谢秦叔提醒。”
“嗨,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啊......”
四名宗师带头在前,一道道希律律的马嘶声传得很远很远。
长长的一队人马飞奔在这已彻底黑下的夜,玩家们手中的火把燃成一条狰狞的火龙,伴着可以刮痛人脸的冽冽冬风,向远处的燕郊嘶吼驰去。
*
同一时间,燕京城中心,禁城。
九重宫阙之内,梁帝正细细地读着黑衣卫奉上的最新消息。
“去长平门了么?”
元承昭沉吟片刻,右手两指并起,在座椅上轻轻敲了两下。
她忽然笑起来:“很突然啊。”
而后她向前倾身,慢条斯理地取下案台烛灯的上盖,轻轻地捻起那张纸,烧掉。
伴着跳动的火光与四散的飞灰,元承昭半张脸隐在宫帷的垂幕里,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纸烧尽了,她吹去指尖微热的余烬,又开口慢慢地问道:
“宁府对面的那套宅子。朕之前,是不是叫你买下来了?”
隐在暗处的黑衣卫现身,恭敬地点点头。
“好,”元承昭满意道。
她起身一挥衣袖,明黄长袍上的五爪金龙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去请卫先生,朕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