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先是亢奋的睡不着, 早前的回忆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害得庄迟翻来覆去都静不下来，再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 又陷入繁复的梦境，光怪陆离的都不知道做过几个梦, 庄迟再睁开眼的时候把梦境通通忘了个干净, 唯一明确的是顾溪眠的出场率不低, 在梦里梦外都在她脑子里占据着绝对地位。
她和顾溪眠成为恋人了——都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但现在再想起这一句话，庄迟仍然忍不住在被子里无声地蜷成个球形。好半晌才探出头来, 顶着张红扑扑的脸从床上坐起来。
简直像是一晚上没睡一样。庄迟揉揉自己睡乱了的头发。但意外的精神头还挺足……大概是肾上腺素分泌太多了吧, 也可能是她昨天不知不觉闻了很多自己的信息素，像是喝了很多杯咖啡一样。
她翻身下床, 现在时间差不多八点钟，卢漫已经穿的整齐在下面翻书了, 见她醒了还颇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多睡会儿呢。”
庄迟端起牙刷杯去洗漱，闻言好奇道：“为什么？我昨天睡得晚被你发现了？”
“那倒不是。”卢漫摇了摇头, 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缓缓道, “……就是觉得你昨天……可能蛮费体力的也说不定。”
……下了课就让顾溪眠带走了, 然后晚上就发了那又让圣布莱斯顿的论坛抖了三抖的回复, 卢漫仔细想了想庄迟离开前那副不让人省心的样子, 觉得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应该不太单纯。
但庄迟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懂她话里含蓄的隐意，还在一脸天真地询问她：“费体力是什么意思？我昨天没有去干体力活啊。”
心里登时了然, 卢漫向她回以温和的微笑表示什么事都没有你先去洗漱吧不用管我，心里想着看来她的室友还没有先她一步登上大人的阶梯——也对, 庄迟看着就好稀有的一个草食系Alpha，光是走到交往这一步感觉就已经让人家顾溪眠多费了不少心思吧。
前阵子在旁旁观的日子里看的卢漫都捶胸顿足的，如今她决定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对的发展——并做好了顾溪眠随时会把她的舍友抢走的心理准备。她看看已经动作很快地洗漱完换好了衣服的庄迟，准备珍惜珍惜她们这段不知还剩多久的室友时光，发出邀请道：“我刚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餐，你要一起去吗？”
“啊……不了，”庄迟抬起头，满怀歉意，“我昨天跟顾溪眠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吃早餐……抱歉，不然我陪你一起走到食堂吧？反正我也是时候要出门了，我们约的八点半。”
“不用不用，”卢漫果断放弃了室友相处的时间，并给出中肯的叮嘱，“那你记得早上别点韭菜鸡蛋馅儿的小笼包哈，蒸饺也不行。要吃就吃其他馅儿的。”
……本来她之前早上也不吃这些东西啊。庄迟听的不明就里，但在卢漫真诚的注视下还是懵懵点头应了。卢漫放下心来，准备收拾收拾出门吃早餐，结果刚走到门前就突然听到宿舍门被敲响了，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就停下。
怎么一大早上就有人敲门，在这住了快一学期了还是第一次。卢漫有些困惑，看看庄迟那边明显也是一头雾水的，她于是茫然地打开门，想着难不成是宿管有什么事吗——
“早上好，打扰了，我来找庄迟，她起来了吗？”
噢，不是宿管，是顾溪眠。
卢漫原本因早起而有些困倦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只觉得令人应接不暇的美貌扑面而来，顾溪眠今天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即使穿着的还是圣布莱斯顿那身校服，也显得比平时要更加动人，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她在心中默默感谢着顾溪眠——顺便也谢谢庄迟，觉得这一大早能看到这样的景象真是对眼睛很好，让开身子对她那还在和不太服帖的头发做斗争的室友发出呼唤：“庄迟！顾溪眠来找你了！”
庄迟一下子没拿稳手上的梳子，落到桌上时发出啪的一声，她也没空去捡，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看过去，结果还真的看到顾溪眠在门口站着，一下子又急着去确认时间：“是、是我晚了吗？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没有，还没到点，”顾溪眠看着她，原本在面对卢漫时还带着客气的语气一下子软下去，抿一抿唇道，“我就是……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没什么事干。”
好。卢漫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没吃早餐好像就有点饱了。她自诩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总之先将顾溪眠请了进来，自己又折回去在书桌上随便划拉了几本教科书抱在怀里，一边划拉一边语速飞快地说着：“你们聊，啊、可以坐我的椅子没关系，我正好要出门吃早饭，吃完早饭就要去图书馆学习了，哎呀，很快就要期末考了，真是再不恶补一下子就要挂科了，今天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吧！”
一席话机关枪似的，让平时习惯了她慢吞吞语速的庄迟措手不及，反应了好半晌才迟疑道：“……但是我们下午不是有课吗，不能一整天都在图书馆吧……？”
……挺好，多热爱学习的学生啊，还记得她们下午有课呢。卢漫一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而顾溪眠显然比庄迟要更懂她的意思，一下子白净的面上微微泛起红来，轻声道：“我们……待一下就走了，你不用这样……”
“没关系！我真的是要去图书馆！”卢漫果断地把自己的椅子推到庄迟的桌旁，自己抱着书严肃地对二人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她这一学期的时间里恐怕都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宿舍过，往食堂走的时候很是觉得自己干了桩成人之美的好事，越走越高兴，志得意满地吃早饭去了。
*
“……让她费心了。”
面对这样的好意时仍难免有些害羞，顾溪眠轻声说着，她现在坐在庄迟的座位上，庄迟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自己去坐卢漫的椅子了。庄迟这时也反应过来卢漫那样的反应是为了想照顾她们两个的关系，一时也不好意思，赧然道：“嗯……之后得向她道谢才行，我回头请她吃顿饭吧。”
顾溪眠轻嗯一声，两个人之间又被安静覆盖住，交往的第二天比第一天的氛围还要更怪些，加之这次碰面又比原本的预期要更早些——实在是顾溪眠醒的太早又等不住，说的更简单一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庄迟”，但她并不打算这样向庄迟实话实说。
她悄悄抬眼去看庄迟，却一下子和庄迟投来的视线碰个正着，登时两人都齐齐别过头去，说来也怪，宿舍的空间说小也不算很小了，但她们两双眼睛却躲得左支右绌的，好像往哪看都会碰到对方的目光，挤挤挨挨的一触即退，次数多了，就擦出些暧昧的火星来。
庄迟心里自制力的警钟敲的铛铛响，她不自在地吞咽一下，终于想起要尽点儿地主之谊：“你……你要喝水吗？”
她这胡乱一问，哪知顾溪眠大早上跑过来还真的有点渴了，向她点了头。庄迟于是开始慌慌张张地翻杯子，但天可怜见，大学生宿舍里当然不会备着一次性纸杯……平时也没有客人会来她们这喝水啊。结果翻了半天除了自己平时喝水的杯子什么也没翻出来，庄迟看看自己大概五分钟前刚喝过的水杯，又看看顾溪眠——这人明明把她刚才那一系列找杯子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但半点要改口说“还是不喝了”的打算都没有，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等着她给水喝。
庄迟妥协了，硬着头皮三步并作两步去洗手池把杯子刷刷刷从里到外冲洗了一遍，然后才给顾溪眠倒上水端回来，动作僵硬的活像是个机器人。而顾溪眠道了谢接过去，安静喝了几口，雪白的喉咙就小小滚过几下，庄迟莫名看的心跳都变快了，就不敢再多看，头一次发觉看人喝水还能看紧张的，结果刚紧张不久就见顾溪眠把杯子递到她眼前来，一双漂亮眼睛有点别扭地半抬不抬，扫她一眼，轻声道：“你也要喝吗？”
其实是想拒绝的，但也不知是刚才看顾溪眠喝水看的渴了还是怎么样，总之庄迟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杯子捧在手里了，还是用的双手，呈现出一种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姿态。她僵了半天，到底还是在顾溪眠的注视下将杯子默默转了半圈，低头就着能确定顾溪眠的唇刚刚没有碰到过的杯沿喝了一口。
喝个水搞的如临大敌，庄迟在咽下后才小小松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听到顾溪眠的声音，轻轻飘过来：“……直接的都做过了，怎么还怕间接的。”
庄迟手上一抖，好在杯里的水只剩半杯，不然恐怕要洒她一腿。
她不敢再拿着了，慌慌张张把杯子放回桌上，生硬地把话题转开：“……你……进我们宿舍楼的时候没有被宿管阿姨拦住吗？我感觉这边还管的蛮严的……”
“……没有，”顾溪眠半挑着眉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接上话题，“可能是因为你们这边基本上都是Beta，我一个Omega惹不出什么乱子来吧……刚好我在学校里也算比较有名，看见我脖子上戴着这东西就认出来我来了——对了，我给你带了抑制环来。”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与她颈上一致无二的黑色choker，递给庄迟，在她接过去时轻声道：“要我帮你戴上吗？”
“……”庄迟手上又是一僵，讷讷看着顾溪眠，拿不准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只先含混着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戴就好……”
怎么说呢，庄迟从见到顾溪眠开始总有种很局促的感觉——密闭空间，二人独处，能让气氛暧昧起来的天然条件都差不多聚齐了。但她到底还是记着这里是宿舍，而且不是她一个人的，就总难免产生一点心神不宁的割裂感，让她一阵阵做贼心虚似的不好意思——
正想着这些，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正把心虚的庄迟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做了个深呼吸，在得到顾溪眠的许可后拿过手机来——是凌璟。
……说实话只有不好的预感。这么说起来，昨天她在论坛里发过回复之后好像也没见凌璟联系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能猜到这个电话的内容了。庄迟接起电话，果然听到凌璟混乱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庄迟！我昨天没看论坛！今天早上起来才看到别人发的消息——你和顾溪眠在一起了？！”
……这声音大到她不开免提都能被顾溪眠听到的地步。庄迟默默将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一点，这样正经的和别人聊她们的恋情好像还是第一次，她不太好意思地应道：“……嗯，昨天开始交往了。”
“……”听到凌璟在电话那边深深吸了口气，旋即激动道，“那就是顾溪眠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的表现过关了？”
她倒真是对那天的谈话很上心，庄迟有点想笑，但在顾溪眠面前还是绷住面色，认真应道：“嗯。过关了。”
凌璟又深吸了口气，继续激动道：“那就是说你的吻技也过关了吗！”
“……”
要问这个问题那庄迟其实也不清楚，她下意识就去看顾溪眠，结果被一眼瞪了回来，只好自己支支吾吾回应道：“啊……应该……差不多吧……”
“太好了！恭喜你们！！”凌璟听起来真是捧场的要命，就差给她们开礼炮了，“我请你们吃饭！”
被这样充沛的热情感染到了，庄迟笑起来：“别这么客气啊，听说不是该恋人这方请朋友们吃饭才对吗。”
顾溪眠在旁边安静听着，这时突然开口道：“那就请吧。把大家喊着一起好了，不然就今天晚上？”
庄迟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乖乖接着她的话去问电话里的凌璟：“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
电话对面一下子哑了，庄迟疑惑地看看电话，又喂了几声，才听到凌璟以一种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语气说道：“……顾溪眠、现在在你边上？”
到现在才意识到好像暴露了，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庄迟老实应了：“在呢。”
凌璟又安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轻的像在对手机话筒说悄悄话，语气都显得虚弱许多：“……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
“……”
不知怎的，她嘴里这个“八点多”，听起来格外的有深意。
庄迟眉头一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凌璟似乎把她的沉默当做是某种回答，急急忙忙地岔开了话题，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最后以“我晚上有时间你们到时候定了在哪吃直接喊我就行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这长长一句不带换气的话作为结束语，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庄迟莫名其妙，放下手机看向顾溪眠，对方已经开始准备在主席团的微信群里发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了，见庄迟看过来就迎上她的视线：“怎么了？凌璟没空吗？”
“那倒不是，”庄迟摇摇头，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去提凌璟的奇特反应，“她说有空。”
最后那几句话凌璟说的声音轻，顾溪眠没听到，而庄迟觉得有问题，又暂时没想通是什么猫腻，于是干脆先放下不管，往顾溪眠边上靠了靠，心思已经飞到晚饭上去：“晚上吃什么呀，你有什么想吃的？”
顾溪眠没什么想吃的，硬要说的话庄迟靠近她的时候她大多时候只会有想喝咖啡的想法，但咖啡又不能当饭吃，她想了想，道：“吃火锅吧。”
人多的时候最不会出错的选择，现在这个天气也适合吃。顾溪眠对这顿饭的定义其实也就是在确定关系后向她们这些或帮了忙或帮了倒忙的朋友们正式宣布告知一下，属于是刚好听到庄迟又要请卢漫又要请凌璟时的临时起意——本是对这顿饭没什么需求的，但庄迟现在靠她近了，S级Omega灵敏的嗅觉就嗅到她的气味，或者说其实从进了宿舍之后她就闻得到，顾溪眠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庄迟的宿舍，听到外面有其他宿舍的学生走过走廊的脚步声传来，让她暗暗想着果然还是想在更私人的空间里闻到庄迟的气味，会更安心一些。
想着这样的事，顾溪眠突然就觉得这顿饭或许会对此有点帮助，她看看毫无所觉的庄迟，似是随口一问地轻声道。
“……你之前喝过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