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很满。
庄迟向学校请了假, 先是早起到附近的医院做了Alpha的全面体检——体检项目非常繁多，直接花去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整体来说还不错，在检查腺体时医生也和她说了之前在顾溪眠那里听过的“因为受到了按压而可能影响评级”的话, 但其他的结果看起来都挺正常。
说是Alpha分化后会迎来一段时间的成长期，一个月之后要再来检查一次。庄迟翻看着手上的结果单, 在自己的信息素成分检测结果那里多看了几眼, 显示的成分名都颇为晦涩, 让庄迟根本看不懂具体是什么气味。好在估计医生们也知道这里是人们比较在意的地方, 庄迟看到在旁边空白处以龙飞凤舞的字体标注了一下：类似咖啡。
……好吧，兴许她以后闻闻自己就能提神醒脑。
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庄迟草草吃了顿午饭, 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往相关登记处提交体检证明更新了自己的性别，并顺势报名了每个新分化的Alpha都必须上完的科普课程, 耐着性子和其他参与者一起看完了约三小时的视频讲解。
和这么多同样带着阻隔环的Alpha共处一室，对庄迟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但现在的人普遍分化较早, 庄迟这个班里一眼看过去都稚气未脱的，有的还直接穿着校服就来了, 看起来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 让庄迟有点不太自在。
早知道她干脆也穿校服来了, 还能混进那些高中生里——哎, 较这个劲做什么。反正马上就回学校了, 回头有的是机会穿。
在教育课程终于告一段落后, 庄迟终于踏上了返回学校的路，但今天的行程却还没有结束。
“……对不起、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在能看到校门的时候就远远注意到站在旁边的身影，只是安静站着也依然显眼。庄迟心头一跳, 急急跑过去这样问道，而对方眨眨眼, 在回答之前先笑了起来。
“你这句话……”从庄迟出现在视野里时就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跑到自己身前，顾溪眠很自然地抬手理平庄迟因跑动而翘起的衣领，笑道，“听起来像是约会碰面时会说的。”
“……”
突然被整理了衣服再加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庄迟不知所措地僵住，而顾溪眠已经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说道：“放心吧，我也是刚到。那我们走吧？”
……她回应的也很像是那么回事儿啊。庄迟在心底默默这样想着，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是乖乖跟上了顾溪眠的脚步。
今天的第三项行程，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要和顾溪眠好好聊一聊。
*
来到的地方是食堂，但点了餐后被顾溪眠带进了一个包间。
……一个大学食堂竟然有包间，感觉很不合理。但是算了，反正圣布莱斯顿这地方吊诡的事也不差这一件。庄迟放弃了思考，在圆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本来是想着喊你去我宿舍的，想着比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顾溪眠在她对面坐下，似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但仔细一想，你现在可能不太容易拿到宿管的许可……所以就只能放弃了。”
感谢圣布莱斯顿严厉的宿管们！庄迟听的胆战心惊，在心底送去真诚的感谢。啊，现在她觉得这里真不错，食堂的包间真是个好地方。
虽然都是独处，但真要让她去顾溪眠的宿舍——那感觉她会因紧张过度而全程都坐立不安。庄迟带着庆幸的心情看向顾溪眠，说实话、自从昨天那桩乌龙之后再见面其实还是有点尴尬，但事已至此，庄迟努力抛去多余的情感，于是开门见山道：“……顾溪眠，我相信你说的……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的事。”
顾溪眠动作一顿，无声地看了她半晌，随即慢慢舒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
其实也不需要向她道谢，毕竟这事儿真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但这些话也说不出口，重头戏还在后面，庄迟提着一颗忐忑的心，硬着头皮继续道：“然后……关于你说的‘官配’那件事……”
她默默吸了口气，将自己昨晚打好的腹稿尽可能流利地说出来：“先不管它是真是假，我听你昨天的意思、好像也不会因此而多做些什么？那就是说……我们之后可以不用在意这件事，就只需要像现在这样正常相处就可以了的意思吧？”
长长一席话说完，庄迟自觉完成了重要任务，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又偷眼去看对面的顾溪眠，见她的女主角完全不像她这样说个“官配”就心虚气短的，而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安静思考了半晌，旋即优雅地轻轻颔首：“嗯，对你来说确实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叫对我来说？捕捉到令人在意的词，庄迟警惕地眨了眨眼，见顾溪眠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继续道：“不要紧张，我先……解释一下我昨天的想法吧。”
“我昨天把我的这个推测说出来的时候确实是有冲动的成分在，有一方面是因为……我那时候很想要看看你在听到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望向庄迟，墨色眼眸里泛起柔和的涟漪，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现在我看到了。”
“……”庄迟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有打算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忍不住很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道，“……然后呢？我的反应……正常吗？”
“……嗯……”本以为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但顾溪眠的态度却相当暧昧，在沉吟半晌后才回应道，“要看以什么作为参照吧。跟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Alpha比起来，应该不太正常。”
“……”
这、这是在说她做的比较好的意思吗？感觉像是兜了个圈子，让庄迟有点懵，估计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太过迷茫，顾溪眠轻轻笑起来，欣然道：“是在夸奖你。”
“说回正题，你刚才说的没什么问题，你确实不需要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顾虑或是心理负担，想直接当做没听到过也可以，继续按你的想法来和我相处就好。”
“其实对我来说也差不多，只是……”顾溪眠稍垂下眼去，但很快又看向庄迟，“我不想瞒着你，我对你……有一点在意。”
“……啊？”
发出了显得有点蠢的单音节，但庄迟觉得这不能怪她，实在是突然间轻描淡写投下爆弹的顾溪眠不好！这是在说什么呢！在、在意是指——
“是指角色设定和个人剧情的方面。”
“……”
如果庄迟是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那现在的表现应该就是刚惊得炸蓬起的毛慢慢瘪了下去，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在心底控诉着顾溪眠说话怎么大喘气啊，这才终于跟上顾溪眠的话题：“……也就是说……你会去额外做些什么吗？”
“算是吧。”把她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的顾溪眠浅浅勾起唇角，眼波流转，“虽然我其实也没办法去界定什么是‘额外’，比如我现在和你的对话是不是其实是剧情里的一部分呢，包括我昨天将这里是小说的事告诉你、我觉得这是我的特立独行，会不会也只是按着剧情的脉络在走而已呢。”
那绝对不是。这件事庄迟万分肯定。但她不能说出口。对不起，顾溪眠。
“但反正是不能证明的事，那就不重要，总之我对我们之间的剧情会怎么发展很有兴趣。”顾溪眠停住，似乎犹豫了半晌，最终续道，“所以我大概会比较积极地和你交际吧。但你也不用在意我，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好，想拒绝我也没关系。”
啊，虽然听着有点开心，但又觉得好像不太妙。
顾溪眠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会尝试和她搞好关系的意思吧——不得了，她整本书里好像都没有能让顾溪眠主动说出这种的人。
感觉她整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都会随着顾溪眠的关注而疯涨，庄迟想了想可能随之而来的这样那样的剧情，就觉得头要开始疼起来了。而且、就算是说可以拒绝……
——说到底，从她遇到顾溪眠开始，她有做出过哪怕一次有效的拒绝吗？
“……”庄迟想着，莫名有点心虚，讷讷道，“……我能不能先问一下，比如说、你具体会怎么做……？”
“嗯，比如说。”
意外的，顾溪眠对她的问题完全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似乎是早有准备，她甚至没有思索就行云流水地回应道：“在十月初的假期里，我家会举办一场宴会。我打算邀请你参加。”
对庄迟来说应该是很突然的事吧。顾溪眠想。
其实距离顾溪眠做出决定也没有多久，是在昨天和庄迟分别之后，顾溪眠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但景色浮光掠影地闪过去，不管看哪都总会想起在分别前蒙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庄迟。
这个想法就是在那时冒出来的。而顾溪眠难得会这样冲动，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确定了下来，然后就是在这里向庄迟发出邀请。
庄迟显然是被她吓到了，一副整个人都僵住了的样子。顾溪眠想。会怎么回应呢，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是庄迟的话……那应该接受和拒绝的概率五五分吧，不太好猜。
和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其他Alpha不一样，明明在意关心着她却又总是想要和她保持距离的，有点难以捉摸的人。
她刚才说的话里其实少了一段。是关于她对庄迟的在意。诚然、她确实是对庄迟的角色设定和个人剧情充满了好奇，但夹杂在其中最令她在意的事……
是感情线。顾溪眠想。如果庄迟真的是她的官配，那应该是注定会爱上她的吧。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这样的迹象……庄迟昨天自己也说了还没有喜欢的人，那么到底后续会怎样进展呢，她和庄迟之间会发生些什么来让庄迟对她产生好感呢，而且照这个思路来看……那她也注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刻爱上庄迟吗？
很难想象。顾溪眠略低下头，颈上从分化后就一直戴着的颈环到现在已经被她习惯下来，当时医生对她说她的信息素级别太高而很难完全自我控制住，但在被标记后会有好转。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在非常冷静地想着：那就永远戴着吧。
顾溪眠从来都很讨厌Alpha。即使是庄迟、在昨天意识到她分化成了Alpha的瞬间，顾溪眠还是在第一时间生出了反感和排斥，在后面自己的颈环坏掉的时候更是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恐慌，几乎是不受她控制的情绪海潮一般涌上来，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告诉她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她赢不过Alpha的。
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但又还好是庄迟。如果换成其他Alpha，顾溪眠不想去想象昨天的那种情景会演变成什么结果。她确实地在庄迟递来绳子的那一刻受到触动，也确实有一瞬间萌生了“是她也不错”的念头，但顾溪眠其实本来没打算说出来、更别提是告诉庄迟，她本就极少表达自己的感情，全都真真假假地掩在话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昨天偏偏就说出了口。
她说出来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再说不出其他话来，就有点失礼地匆忙离开了。顾溪眠后面也尝试从利益的角度去解释自己的行为，或许是下意识用做笼络人心的手段，顾溪眠一直知道庄迟心软，听了那样的话，会拒绝她的概率就大大降低——
又或许是她在那一刻确实感受到脆弱，以及庄迟对她来说的特殊性。
顾溪眠没想明白，但她很清楚，她不想要被标记，也仍然不想要为某个Alpha解开颈环。
那么庄迟会让她改变这些想法吗。
说不出这是对既定命运的排斥还是好奇，总之顾溪眠非常、非常地在意。
“宴、宴会……”被她唐突的邀请惊得愣住的人终于回过神来，顾溪眠能看出她整个人都慌得不行，倒还记得先问个清楚，“是哪种宴会？我的意思是……宴会的目的是什么？是有事要庆祝吗？”
“那倒不是。”
顾溪眠对她轻缓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庄迟在她面前心慌意乱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她就总是忍不住生出点想逗她一下的恶劣心思来。
“这个宴会应该算是……为了相亲吧。”
于是她这么说了，并在看到庄迟目瞪口呆的样子后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