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手中,二十八将显得安静、乖巧。
感受着手里那份冰凉坚硬,白争流脑海当中慢慢浮出沐鹰所说的场景。
自己脚踏长刀,在云间风中自自在在。前方是璀璨朝阳,脚下是秀丽山水,身侧是御剑而行、长久伴于身侧的映寒。
光是想到,刀客便觉得心跳加快几分。
当真实现的话,一定是极为快意潇洒的事!
不过,现在……
白争流放下手,又拿起一张符纸。
用沐鹰的话说,岛上的红袍妖道数量不少。这么一来,他们需要的储物符也是越多越好。
原先分配的任务是一人两张,白争流已经完成自己那份。但本就是多多益善的东西,多来些也无妨。
在一众江湖客的齐心协力下,不多时,拢共七十张储物符汇聚在白争流掌心。
众人简要收拾一下,便预备朝着岛岸折返。
见状,沐鹰面上露出犹豫神色,试探问:“该说的,我都说了。若还有什么问题,白大侠,你这会儿问也行——”
话音还没落下,梅映寒伸出一只手,拎起沐鹰后领。
沐鹰瞳仁一缩,乖乖闭嘴。恰好,白争流在这会儿转头,视线上上下下字他身上扫过。
“……”沐鹰挤出一个干笑。
白争流眼睛眨了一下,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落在他身侧的梅映寒身上。
沐鹰眼睁睁看着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笑脸,与看向自己的冰冷、审视完全不同。
前前后后是这种眼神、目光……看起来,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沐鹰心头愈苦。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白、梅出京之后悉心扫除痕迹!阿黄那蠢货,更是应该将她拦住,不要让她在这刀客剑客面前透露太多讯息。
这么做了,现在他一定会是白、梅好不容易碰到的前辈,吃苦受难的受害者。哪像现在,根本就是剑客手里的一块货!
未防两个青年真对自己生出意见,沐鹰干巴巴补充:“原先是觉得我腿脚不便,真与诸位一同出行,岂不是成了你们的拖累?现在,哈哈,既然梅大侠不嫌麻烦……”
梅映寒温和地说:“有何麻烦?”
沐鹰彻底闭嘴,无言以对。
一行人顺着来路走。路上,倒是真有人在对沐鹰提问。
关于岛上的虫子、苔藓。沐鹰听了,回答:“在阴气里待久了,有没有新鲜血肉补充,自然成了这样。”
和江湖客们原先的想法差不多。
“那些虫子,唯一能找到的食物就是这些苔藓了。”沐鹰又补充,“哦,还有它们自己。苔藓呢,也不是什么良善玩意儿。别看它现在不动,到了晚上,那些小叶子可的都是捕虫子的触角。那场面,真叫一个恶心!
“但是,它们俩互相坑害是真,对人倒没什么损害。说白了,就是一点儿草、一点儿虫。”
白争流:“来说说岛上‘魔修’的状况吧。”
“哦,”沐鹰老老实实,“为首的那个金丹魔修姓索,名叫个索图……”
来时,江湖客们抱着十万小心,每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
这会儿,他们大致知道些状况——绝大多数时候,红袍妖道们都待在后半边山上,琢磨要如何修复通道。只有零星人会来岛前,目的便是像前头被江湖客们斩杀的那两人一样,用俘虏们寻些乐子。
他们相互调侃时说的“输赢”,其实就是沐鹰与另一个逃跑的人谁先被找到。好好两个活人,被他们弄得像是笼子里的蝈蝈。
而对曾经的长冲门人们来说,这座岛,的确是一个“笼子”。
他们拼命想逃。魔修们最先这么玩儿时,还真有几人怀抱信念,逃到岸边。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压根不可能离开。
被魔修们笑着再捉回去。“赢了”的人,会得到下注者轻飘飘一鞭子,奖励似的催他回地牢。“输了”的人,运气好些,能在几天之后不成人样地出现在地牢里。运气差的,沐鹰就再也没见过了。
有这些状况在,到后面,虽然长冲门人们心知肚明,魔修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也不可能放自己离开。但还是得跑,至少跑过身边的人!
白争流听了就一会儿魔修的事,心头慢慢有所计较。
他不再开口,梅映寒就接过话头,朝沐鹰问:“我们前头不是还见了一个人吗?他是谁?”
沐鹰报了一个名字,也是江湖客们熟悉的“长冲长老”。
梅映寒微微皱眉,说:“你之前说,还有零星的人活着?”见沐鹰点头,“这些人中,有没有胶东青壮。”
对,这是大事儿!若是有,待会儿他们少不得再分出一队人,想办法去施救。
“没有。”沐鹰回答,嗓音都低了不少,“并非我向他们动手,是袁老狗。”
江湖客们:“……”
王秀兰瞳仁微缩,猛地想到:“你前头说过,袁松涛在魔修们来时,曾送上‘供品’?”
沐鹰痛苦,却碍于心魔实验,再不情愿,也必须实话实说:“是。”
黄山弟子:“你说的‘供品’,竟是——”对上沐鹰的神色。无数愤恼涌上心头,再想想自家师兄,年轻人当真险些拔刀。
还是白争流及时叫起这弟子的名字,青年人才匆匆忍住。
饶是如此,沐鹰还是被狠狠瞪了数眼,眼神里充满仇怨。
他本能瑟缩,下意识去看方才“护住”自己的白争流,就听青年幽幽开口,道:“你当真是该死啊。”
沐鹰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心绪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最后只能悄悄抬眼,看一看天色。见天空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却没有凝云落电的意思。总算松一口气,想:“罢了,他们生气也是应当的。只要生气之余,不要想着杀我……”
对话之间,行路速度像是也被加快了。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重新回到他们登陆的地方。
他们来时搭乘的船已经没了影子,整条岸线显得空空荡荡。
又有浓重海雾,像是一堵高墙,挡在众人眼前。
江湖客们抿着唇,各自拿出自己画好的符纸。
绝大多数人手上都是两张。但也有部分人,譬如白争流、梅映寒……手上有三张、四张储物符。
所有人一起将符纸抛起,拿灵气操控着,让它们分散在眼前雾中。
不要交叠,如此一来,自然要造成浪费。
像现在这样……白争流神识散开,将所有灵符纳入眼帘。心念一动,符纸们无声轻晃。
好!就是现在的位置。
他心头满意,道一声:“诸位——”
江湖客们齐齐站端。
他们当中,有人已经从白、梅处学会符纸运用,有人早前便另有机缘,学会新招。这部分同伴,白争流自然不用操心。他在意的,是另小部分对就控符一事尚且生疏的人。
白争流引导他们:“分出你们的灵气。”
众人听着耳畔动静,微微恍惚,随后连忙照做。
分出灵气……
王秀兰屏住呼吸。
平日里,在众缩伙伴当中,她一直属于战力比较弱的一个。
这并非因为她天分如何,或是努力不够。只是相对于其他自小习武的江湖客,她毕竟欠缺太多。
有这样的“经验”在前,此刻,她本能觉得,自己或许又要成为最慢的一个了。
“用来引动符纸灵气不用太多,”白争流说,“否则的话,是白白浪费。
“但也不能太少。万一连灵符本身都觉不出你的动静,不照样是浪费?
“你们且看,”白争流两只手并拢,又分开,一团灵气自然从他掌心浮出,在每一名江湖客身前飞过,“约莫就是这么些。”
王秀兰更加专心。小团灵气在每个人面前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她必须抓住时机,细细感受。
距离她还有两个人……一个人……来了!
女郎打起精神,略有有生疏地探出自己的神识,向眼前灵光触碰过去。
共有多少、要如何从自己经脉中分散同等分量……王秀兰原本觉得,自己碰到了又一个难题。可等真的触碰到那团灵气,她骤然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复杂了。
照料家庭多年,王秀兰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
眼下这状况,像不像自己面前有个模子面团儿。接下来,自己要在另一团面里分出堆堆同样大小?
她豁然开朗。等到白争流的灵气离开,已经有另两团灵气出现在王秀兰面前,只等待会儿被送入灵符当中。
王秀兰目光坚定,背脊挺直。若是旁人不知她的真正来历,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她亦是自幼习武、行走江湖的女侠。
她以外,其他江湖客也纷纷凝出自己的灵气。
这一步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
像是游园时的投壶游戏。盯准属于自己的符纸,把灵气送进去!
又比真正的投壶简单许多。有神识帮忙,简直像是他们到了“壶”前面,一松手,把灵气送进去。
下一刻,诸人眼前,海雾无声颤动。
这样的颤动,仅仅持续了一息。紧接着,七十张储物符同时狂卷,一道道小小的龙卷风出现在符上,将周边海雾一吸而空!
江湖客们眼前出现了此前从未拿肉眼看过的岛边海面。君陶嘀咕:“吓!这么一看,要是‘储物符’足够多,岂不是能在雾里头直接开出一条路?”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两边雾气向中间涌动。不一会儿,曾经出现在江湖客们面前的空处消失于无形。
君陶:“……”
这也太不给面子!
作者有话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