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息！！
南一微缩的眼瞳里映着一片耀目火海, 炽烈温度，终于烧穿了清冷仙君表皮下掩藏得丑陋。
原来多年前，在泽青在杀死拂雪那一刻、内心便生出肮脏恶念——宛如白衣染尘, 云端坠泥，堂堂青帝竟然有了魔息！
他惧怕旁人知晓，便用仙法强行压制, 直至今日重伤方才暴露！
高涨的熊熊莲火将周围烧得密不透风, 众人皆是遍体鳞伤，毫无反抗之力。
泽青忽而提起剑，一步一步走向陈书礼。
“你、你……”
陈书礼紧紧地盯着泽青, 眸光复杂。明明青年身上没有一点佛像，南一却仿佛透过这种眼神, 看见了寂灭的影子。
“真的是你。”
陈书礼沉冷的声线里透着不可置信：“泽青。”
“你为什么要利用往生录？！你, 你怎么敢？！”
“不然呢？”
泽青风轻云淡道：“你杀阿娘那一刻，有没有想过, 有一天我会和你一样, 从以后回来找你报仇。”
陈书礼道：“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
“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你这么做, 你杀了我, 就能改变什么——我已经选择过一次了。事实证明, 天道难违！我只是纠正了错误，而你, 却在助纣为虐。”
“所以你没有错吗。”
如同触碰到不可提及的逆鳞！
泽青猛然俯身, 半张鳞脸靠近陈书礼，神态愈发狰狞, “我真的受够了你这一副虚伪, 博爱, 惺惺作态，自命不凡的模样！”
“你不过就是一个小人！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打着拯救天下苍生的美名，背地里杀了发妻，却还能高座佛堂受香！”
“你应该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把尚在襁褓的我掐死，阿娘不是你的劫，我才是你的劫！”
“满口妄言！”
陈书礼平静的神情终于破裂，“你以为……我想杀她吗？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心痛，我不后悔，我不爱她吗？！”
他颤声道：“我跨越三百年时光回到今日，三百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我别无选择！我没有选择。”
众人震骇。
陈书礼竟然也是三百年后而来，为了什么？为了前来杀妻？？
南一突然想，葵霜是一个心底善良的普通女人，寂灭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的杀她？！
如果为了成佛，只要断绝关系，了却情缘，何需徒增杀孽？并且师尊成佛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泽青收入门下照顾。
他若是对葵霜无情，何必如此？
泽青冷冷看着陈书礼，忽而一笑：“你没得选，那我就有吗？”
“你有！”
陈书礼猛然抬眸，目光落于那片鲜艳红鳞，“你可以选，你明明可以……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娘如此！你亦然如此！”
“飞升成龙就这么重要？！”陈书礼忽而攥紧泽青前襟，几乎一字一句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甘愿做一个平凡人？！你明明可以，你明明可以做到的。”
那声音与眼神，那样急切又痛心，反倒让泽青怔然一瞬。回神后，灵流遽然将陈书礼困缚，泽青抚了抚衣领的皱褶，风轻云淡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烛九阴啊。”
轰雷乍泄——
南一猛然回头看向葵霜！！
烛九阴？！
烛九阴……原来，原来，竟会是烛九阴！！
一切的一切。
南一终于明白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人魂、龙象、雷火、壁画、祭天阵——赤蛇不是魔物，那是泽青的分/身，烛九阴！！
烛九阴。
上古时期的神兽分支之一，直至今日早已绝迹，只存活在千万前。此兽身长千里，人面蛇身，通体赤红且蛇头有两处凸角，因为体型神态极为像龙，曾被人们称为“烛龙。”
但像龙，并非是真龙。
烛九阴是不祥之兽，每次露面，便会引得大旱望云，焦金流石，四方生灵涂炭。上古珍稀神兽里，烛九阴与九尾、凤凰这种瑞兽不同，唯一的飞升途径是通过渡雷劫，化身真龙。
然而，从古至今，几乎没有烛九阴能等到飞升真龙的机会，只能渐渐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下。
那么。
如果求雷呢？
天道何时降下雷劫？唯有众生遭遇重灾之际，比如第一次仙冥大战。
仙冥大战的导火索——泽青暗杀拂雪，嫁祸冥界。所以他故意挑起大战，是为了引发暴/乱，死人，死更多的人使天道降雷！
为烛九阴真身顺利化龙，利用大战做踏脚石。
当年九霄一战，局势混乱。
天道降下雷劫那一刻，南一重伤不济，君渊却心魔发作，大杀四方。欲救苍生，南一用尽最后力气把君渊拉入雷劫！
岁华女君的本意是与净莲魔尊同归于尽。
但阴差阳错，飞升化龙的人成了君渊！
而南一魂飞魄散，附身南檀念珠之上，失去神格与记忆，流落冥界，被百越杀害，再次回到三百年前！
所以，这些年泽青一直在利用赤蛇，也就是分/身，搅弄三界风云，试图再次引发大战，求得天道降雷，飞升成龙。
……
南一眸光微敛，思路愈发清晰了。
那如果换作以前呢？
当时的烛九阴已经逐渐走向灭亡，但葵霜不想，她生下小孩之后，烛九阴不可违背的天性，使她迫切为下一代考虑、不愿泽青踏上这条道路。
她只能让泽青成为龙族后裔。
最简单的办法——
杀人！
如同机关城那一副献祭壁画，长发女人，太阳图腾，飞升铜门。还有南一脚下踩着的抽魂摄破的祭天阵！！
葵霜只要用活人来祭天，只要死的人很多，足够，一样可以引动雷劫！！
这会不会是陈书礼、他的师尊，从三百年后回来杀葵霜的原因？
泽青说的杀妻证道。
寂灭的天命不可违。
……
原来如此。
正因为葵霜是烛九阴后代，泽青亦然，他们都等不到飞升那一道雷劫——所以泽青成不了佛！
所以，师尊说，泽青成不了佛。
而陈书礼特意从三百年后赶回杀妻，便是因为以后的葵霜，已经犯下滔天恶行，他只能利用往生录，掐灭悲剧的根源！！
寂灭杀妻，铲奸除恶，方能立地成佛！
狂风骤雨，天雷滚滚。
白光闪亮了泽青阴鸷的侧脸，他双手高提寒剑，满目疯狂之色，“寂灭！你知道这一天我等多久了吗？！”
“你早应该去死的！！你应该去死——”
众人满目骇然，眼瞳里映着那疾挥而下的利刃，忽而听到一声厉音：“泽青！！”
刀尖悬停了，只距离陈书礼的双眸寸许。
泽青侧目，漠然地看向南一，问：“知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难道你与师尊久别重逢，想叙叙旧情？”
“……”
泽青冷笑一声：“不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用大道理来劝服我？别天真了，岁华，你这么仁慈，但你得到了什么？这些年你受尽了屈辱与折磨，失忆，重生，可笑，现在还要失去仙灵了。”
“我说过了啊，你与我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刻南一已经被阵法汲取太多灵息。只觉神识混沌，全身发软，然而他仍旧强撑着精神，不敢闭眼。
他说什么呢？！
泽青的执念如此之重，真相如此之重，语言太过苍白了。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只能情急喊出这一句。
当时的南一并不知道。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话。
泽青微微挑眉，正欲开口，余光忽而看向另一侧，甚至连剑也放下了，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事物吸引。
南一顺着他视线看去，登时如坠冰窖！
君渊。
先前男人闹着要找南一，与众人一同上山，但山上情况险峻，凤诩便将他护在暗处，而君渊也一直乖乖地没有动。
直至他听见了南一的声音。
君渊从山岩高地走出，赤烈火光耀亮了那英俊眉眼，他微微侧耳，问：“南南，你在吗。”
众人大惊失色，凤诩急道：“尊上，您快回去！！千万别出来啊！！”
没看见局势已经这么乱了吗！
……
虽然君渊确实看不见！！但泽青多恨君渊啊，随时想将他置于死地，这种情况出来不是找死吗！！
何况君渊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听到南一的回答，君渊不再说话了，泽青反而轻笑了一声。
冥界至尊。
净莲。
藐视众生的真龙骄子？
此刻却沦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泽青太愉悦了，甚至一时间也不着急杀陈书礼了。
“他在这儿。”
泽青轻笑道：“往前走啊，君渊。”
山岩下方是一片炽烈火海。
然而，君渊竟真的向前走了一步。火花擦过他的衣袖与发丝，差一点便会轰燃，引得众人失声惊呼。
南一努力维持着表面平静，袖袍之下的指尖却微微发颤。
不要。
不要过来。
南一不说话。
泽青却有办法逼迫他，闲散道：“知知，你不是一直想不通，我与君渊，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南一根本不想理泽青，他的目光越过重重莲火，看着那四处凝望、寻找他声音的男人。
泽青也不着急，继续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赤蛇是我的分/身，而我的魔息来源，是当年我杀死拂雪后，生出的恶念。”
南一终于冷冷看向泽青。
“但我第一次生出恶念，其实不是杀死拂雪那一次。是在更早之前，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前尘往事，所以有些无措，害怕因为恶念成不了佛。”
泽青细细打量着南一神情，饶有兴趣道：“于是，我利用仙法藏匿魔息，外出云游，去了一趟冥界。”
当时冥界尚处混沌之中，无人管制，泽青将自己的恶念与三界那些阴魂邪灵一样，投入了妄渊。
于是。
君渊诞生了。
天生魔灵，其实便是万恶之源，正因泽青投入的恶念，促使了君渊苏醒。
众人骇然。
“你现在知道了吗。”
泽青笑道：“君渊，他是因我而诞生的。我们同出一脉，所以他能感受到赤蛇。”
君渊出生便成了泽青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了他，便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三清青帝的丑陋一面。
只要泽青想飞升成佛，那便不能留有恶念，所以泽青，必须让君渊永远消失！
“所以，我派了百越去冥界。”
泽青声音温和，却一点点揭露了往日丑陋的真相，“本座命令百越杀死君渊，夺回佛藏，但谁知道呢？这蠢狗杀不了他，只能用幻术迷惑他。”
“最终，死的却是你，而本座意外得知了佛藏的秘密——哦，至于我为什么有三百年后的记忆，那是因为我身上流着寂灭的血，往生录是寂灭的神魂所制，对我没用。”
“不过幸好，你可以带我回到从前。”
泽青一笑。
南一咬紧唇齿。
没感觉疼，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默半刻。
泽青恶意道：“我先前在机关城说，君渊当然应该爱你。”
“知知，你现在明白了吗？”
“那是因为我爱你啊，而他，他就是另一个我。”
作者有话说：
好累，家人们这章给我写的心魔发作了。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团，健健康康幸福美满！谢谢大家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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