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股东大会的波诡云谲, 科丰六层员工办公室里,员工们对这个桃色新闻的关注点更原始、更发散。

  平时大家都爱拉郎配,开开玩笑。可是, 疑似真正的事实发生时,谁心里也没有准备, 完全出乎意料。不说对这种反生物的事排斥, 起码没有好感。

  所有视线的中心, 阴影中, 一个背影沉默了很久。

  下午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办公室划开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线,阴影处,清瘦的肩膀没在黑暗里,肩头处,溢出来的手机屏幕的光线增添了一片亮光, 尘埃在这片亮光中静静悬浮着。

  带着淡蓝色项圈的软软小猫咪在一个工位上撒欢,时不时扒拉一下自己下巴上项圈中间挂着的金属装饰品, 偶尔蹭蹭它旁边的青年。

  “喵~”看我, 看我的项链!

  可青年一直无动于衷。

  周身的议论如潮水般滚烫地席卷而来, 阮季一个人静静-坐着, 凝视着手机屏幕,仿佛和大家不在同一个时空。

  事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阮季眼神动了动, 眉间有一丝厌恶划过。

  很讨厌自己的私人生活被曝光在大众的视线,他受够了这些, 从小就是。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阮季向右划过, 接听。

  同时, 他起身从自己工位离开, 留下一众同事或好奇、或探询的目光。

  走到没人的茶水间,才听见来电的对方说话。

  “阮季,我看到你公司的新闻了,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阮季皱了皱眉,原本不想现在就向他出柜,现在也没办法不坦白。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但我确实喜欢他。”

  “起码现在喜欢。”他补了一句。

  对方在听见阮季第一句话时,悬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可下一秒,听见他后来的话时,电话那头的男人心脏几乎停跳。

  “……你现在就给我过来,见面说!”

  对面那个男声嗓音里蕴含着汹涌的怒意。

  阮季这天下午没什么课,跟邓组长请了假,回家了一趟。

  上大学之后,他住在宿舍,偶尔会回家一趟。

  不同于以往他每次回家父母热烈的喜悦扑面而来,这次回家,只有阮建君一个人在家等着他,无声无息地坐在客厅里,偌大的客厅里静的滴水可闻。

  阮建君看见阮季进门,抬眼就皱了一下眉,接着,别开眼,垂眸,端起茶几上的上好的西湖龙井,慢慢喝了一口,压下了心里的汹涌。

  清明前在狮峰采摘的头批龙井,芽头的清香直扑鼻腔。

  阮建君却觉得这茶没滋没味。

  喝茶讲究心境和品味,阮建君这口茶,今天是尝不出来味道了。

  阮季看见了沙发上的阮建君,低头走了过去,坐下来,伸手,帮他摆弄茶具。

  “爸,我回来了。”

  阮建君颔了首,却没抬头,盯着手中茶杯里上下沉浮的茶叶。

  半响,他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茶杯底碰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开口。

  声音极度平静,几乎听不出来什么情绪:“阮季,告诉爸,你真的喜欢鱼清舟?”

  阮季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注视着阮建君的衣袖,随后不疾不徐地抽过桌上的抽纸。

  阮建君放茶杯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茶水倾溢出来少许,阮季伸手,帮他擦袖子上的水渍。

  青年看起来很不在意,专注地帮自己的爸爸擦他一丝不苟的西装衣袖,以一种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的语气,随口道:

  “也没有多喜欢,但就是……喜欢。”

  阮建君心神俱震。

  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最真挚、坦诚。

  说明了,阮季恰恰和所有少年情窦初开的状态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真实得令阮建君心惊。

  “……我真想扒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阮建君突然用力甩开阮季的手,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将茶杯重重地投掷在地。

  “刺啦——”碎瓷片划过光滑地板的声音,显得无比刺耳和牙酸。

  精致的紫砂茶杯,前一秒还完好地被握在中年男人的手里,他的儿子正体恤温柔地帮他擦拭袖子。

  而后一秒的现在,茶杯已经四分五裂,连带着他们深厚的父子关系,预示着感情的破裂。

  阮季惊讶抬头看他,看见他爸虎口上不断涌出来的鲜血之后,下意识起身,一步上前,想要安抚一下生气的爸爸,然后帮他包扎伤口。

  “爸,你先别——”下一秒,阮季就愣住了。

  阮建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温和谦逊的一个身居高位的人,罕见地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高大身影在顶光的投射下,双眼通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里像有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体面尊严、固有认知、以及拳拳爱子之心。

  “阮季……”阮建君盯着自己掌中不断涌出的鲜血,额头上的青筋微微抽了下,慢慢拨动沾血的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