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桥面, 走到了湖边,出乎阮季意料的,湖边还聚了许多游客, 他们或站或蹲,手里拿着一团发着黄光的东西, 光照亮了他们低头看着的脸庞, 那团黄光一碰到湖面, 便缓缓地顺着水流飘走。
他们在放河灯:一朵盛开的荷花底座中间, 插着一根白色粗短的蜡烛。
无论多晚,这里总有引导的工作人员站岗,协助零散的游客放河灯。
阮季抱着奶猫,原本小跑着,看到这种景象后,又停了下来。
等到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 阮季没回头:
“咱们去看看?”
鱼清舟靠了过来,在他身后, 胸膛几乎快要抵在阮季的一边肩膀, 摸了摸阮季柔软的头发, 嗓音低低沉沉地说:“好。”
两人在外勤人员的引导下, 从一道分支小路迈下台阶,到了河道下方的台阶处。
有很多人聚集在这里, 手里拿着荷花造型的河灯和一支长长的竹棍,竹棍头上围了一个圈, 是将河灯放到水面上时, 固定河灯用的。
湖心有个小岛, 水流趋势的缘故, 小岛周围已经聚了一圈河灯, 连同着湖景别墅露天阳台的藏地灯、桥上高挂着的红白相间的灯笼、头顶高高悬挂的一轮弦月,构成了刚刚阮季在桥上所见的一幅星星点点的画卷的景象,甚是烂漫。
有人拿着河灯,一边动作着,一边在说话,纷杂的熙熙攘攘里,大多数是许愿语气的话语。
“哥们儿我今年一定要考上研啊,河神保佑!”听起来是个比阮季小一点儿的大学生。
“信女愿一生吃素,换我的CP成真!”这个是追星女孩。
“我今年一定要脱单,求求河神了……”一只单身狗。
“祝我早点升职吧,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一个社畜。
“希望宝宝顺利出生,是个体谅妈妈的天使宝宝……”一位大肚子孕妇。
“保佑孩子高三一切顺利,喜摘桂冠!”一位中年父母。
“今年回家别再催婚了!我真的想不婚不育一辈子!”一个有着自己的人生想法的青年。
……
两人领了河灯,阮季在工作人员的讲解下,将底下垫了一层荷叶的河灯放在竹棍顶端的圆圈里,使其被圆圈兜住。
之后,再缓缓将竹棍垂直地往下放,接触到湖面之后,河灯浮起,竹棍往水下稍微一沉,从水底下往身侧移出。
河灯便徐徐地顺着水流飘走了,荡出一圈又一圈的细微涟漪,在烛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阮季看着缓缓飘远了的河灯,眼睛弯起,他平缓地朝着湖面说了一句话。
“强大的河神,我的愿望很普通,保佑我学业进步,事业顺利,家人健康,喜乐无忧,这样普普通通的愿望,请您施恩……”
说完后,阮季转头,看见旁边的鱼清舟也将自己的河灯放生了。
男人看着那远去的河灯,思绪好像在渐渐拉远。
感觉好像放空了自己一样。
阮季轻声问他:“清舟哥,你没许愿望吗?”
鱼清舟看过来,摇了摇头。
“我是一个感情淡薄的人。”他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阮季怔了几秒,失笑道:“感情淡薄的人根本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鱼清舟静静地看着阮季,一会儿后,忽然勾了一下唇:“我不会对别人说这种话。”
意思是只对我说这种心里话?
阮季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鱼清舟停顿了许久。
最后,抬眼,说:“我也不知道。”
阮季想到之前鱼清舟说自己心情好就会捡猫的事,道:“你会因为母亲的某个应允而心情好,就证明你并不是没有愿望吧。”
鱼清舟的视线又看向了远处,看向了被河灯围成一圈的那个湖心小岛。
阮季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又转脸看他的侧脸,疑惑道:“嗯?”
鱼清舟的视线仍然在那座小岛上,他的嗓音缓缓地说。
“对。我心情好是因为她答应了我一件事。”
“她答应,让我自由地、不受束缚的、随心所欲地……活成一座孤岛。”
……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阮季的心像是陡然被一股冷风灌入,空空的,有些无处可依的慌张。最后那两个字刺痛了他。
良久。
阮季抿着的唇松开了,将它缓缓牵起,嘴角旁陷下去了一块儿,便呈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的语气一股清风拂过湖面,好似能驱散任何低落的氛围,他平静地说:“我就说吧,我能感受到软软是一只孤独的猫,果然,猫随主人。”
接着,阮季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鱼清舟的肩膀。
“但你要相信,小岛周围顺势聚拢了一圈的温暖明亮的河灯,你的周围也是。”
“清舟哥,一直有人将你当做榜样和标杆,所以……你并不孤独。”
*
有人在桥上将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因为看见了出乎她意料的事。
刚吃了夜宵,S老师拉着乔雪出来消食,两人本来是站在桥面的最高点,吹着凉快的秋风、赏着弯月和星星点点的湖景的。
S无意间瞥见了某个场景之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电光石火间想起要回避,做贼心虚地拉着乔雪的胳膊往桥的下方走了走,躲在了桥墩后面。
S老师背对着湖边台阶,对乔雪悄声说:“看见没?”
乔雪使劲地点了点头:“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挺正常,但放他们身上就很奇奇怪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S老师也使劲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怀中的猫包了吗,这是又捡了一只猫?一家三口似的。啧啧,真的没眼看……”
乔雪:“不明白他俩为什么都这么喜欢猫,公司已经有了一只,都经常可爱的让我无心工作,这要是再来一只,靠,我还要不要上班了!该死!”
S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看着乔雪:“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俩捡的猫都有一个共性:只喜欢他俩,对其他人只是顺便施展的可爱而已!可不可恶!有没有感受到了人和猫的双重打击!”
乔雪一脸含泪理解的表情:“可恶,太可恶了,他们的爱我是得不到了,他们的猫的爱我也不配拥有,太可恶了!”
S老师:“强烈谴责!”
乔雪:“强烈谴责!”
S老师:“应该涨工资弥补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乔雪:“附议!”
*
回到房间后,忙活一天,阮季洗完澡就困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睡前还努力撑着眼皮,让鱼清舟和他一起睡大床,要不然总觉得委屈鱼清舟了。
鱼清舟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用。
“我的睡相很正常,够用了。”言下之意是挤兑睡相极差的阮季。
阮季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沉沉的甜美梦乡。
可天不遂人愿,连个好觉都不让阮季睡。
半夜时,阮季听见了小奶猫不断叫着的细细的声音,不知疲倦一样。他不厌其烦,被吵醒了。
阮季赤脚走到沙发上,沙发上有自己铺着的浅蓝毛衣,小家伙就窝在他的毛衣上,细细地叫着,露出白色的小乳牙。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奶猫的脑袋和后背。
它立即不叫了,两只前腿在毛衣上踩啊踩,没事猫一样。
阮季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临睡前给它喂了食物,应该不是饿了的缘故。牺牲了自己温暖的毛衣给它弄了个简易的小窝,房间温度也够高,也不可能会觉得冷。
那就是心情原因了。
阮季叹了口气,耷拉着困倦的眼皮。
小家伙还小,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现在可能还是比较依赖主人的阶段,所以夜里醒了就会一直叫,想寻求安全感。
那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原谅它。
其实小家伙白天时还挺乖的。任阮季怎么欺负,不会对人伸爪子,也不会咬人,即使不小心压到了它的脚也不会叫。
阮季就这样支着眼皮,打着哈欠,强撑起精神,一点一点儿地抚摸着小奶猫的后背,希望它能早点睡觉,这样阮季也好继续回去约见周公。
鱼清舟听见响动声,醒了,起身,从背后走过来,问阮季:“怎么了?”
阮季又一波困意袭来,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说话,喃喃道:“你捡回来的祖宗,晚上不睡觉一直叫,要人摸摸它才不叫,太鸡贼了……”
接着,阮季听见好像身后脚步离开的声音,之后是一阵开关柜门、物料摩擦的声音。
再之后,脚步声又近了。
阮季的耳廓被触碰了一下,接着,两只耳朵分别被塞进两个软绵绵的东西。
阮季将男人放在他耳边的手拉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微弱了许多:“隔音耳塞。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但能降低大幅度分贝。”
阮季打起一分精神,强撑着精神,眼睛还是闭着的:“哦,谢谢……”
他拉着男人的手往外带,又或许是往自己都不知道的哪个方向带:“你去睡吧,我感觉它马上要睡着了……很快的。”
鱼清舟纹丝不动,而是扶住阮季的肩膀往回带:“你先睡。我来处理。”
阮季很难拒绝这种诱惑,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
所以他几乎没过脑子就答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几秒后,阮季倒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了。
鱼清舟站在阮季床边,看了一会儿。
将被阮季压着的被子掀起来,然后仔细地覆盖在阮季的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掖了一下被角。
阮季的脸上有健康的浮红,鼻息轻轻浮动,脸上的细微绒毛也微微发着光。
看起来睡的很香。
男人站在黑暗里,心里缓缓升起一种奇妙的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