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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歌手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吗?从来没见你练过他的曲子。”
高越扯了张凳子,双手抱住椅背,在叶惟面前坐下。
高越成名早,拿了一圈奖回来,年纪居然比柏方鸣大不了多少。除去老师的身份外,叶惟跟他相处起来也觉得轻松畅快。
“之前是觉得很难听,但是前几天朋友手机上听到,我觉得偶尔听一听也不错。”
高越摇摇头,看得很透彻,“偶尔听一听和拿谱子出来练可是两码事。”
叶惟没说话,指下突然弹高两个调,琴弦迸发出刺耳的声音。高越偏过头,配合地揉揉耳朵,“恼羞成怒报复人,坏习惯。”
过一会自己也觉得庆幸,“起码没打我。”
叶惟听见了高越的小声嘀咕,忍不住开口反驳:“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是没打过高越,但是叶惟刚开始来北石的时候, 确实是个暴躁脾气没错。
高越对这些事迹如数家珍,“把插队排课的小胖子琴砸了,把同一练习室里吵架的两个女生骂哭,下课走出门一堆人堵在北石门口找你,还敲坏了门口的五块砖。”
高越顿了顿,应该是想起当时修复砖块时花钱的痛楚,补了一句,“那砖,挺贵的。”
“不是赔你了吗!”叶惟几乎要上手堵住他的嘴,“陈年旧事别老拿出来叨叨行不行。”
高越探究地看看叶惟,看看谱子,再看看叶惟,“你不对劲。”
叶惟故作淡定的表象终于支撑不住,他把吉他放下,郑重地告诉高越,“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高越以为他在开玩笑,把吉他塞回叶惟手中,稳当地接住他的话头,“我知道,吉他之神嘛。”
“长得特别好看,比我大四岁,在上大学,”叶惟停了停,欣赏了下高越渐渐呆愣住的神情,心满意足地抛出最后两个字。
“男的。”
“您好,已经帮您查询过,叶惟同学再过半个小时就下课,您可以在休息区坐一会。”
前台服务人员跟柏方鸣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连带着耳后都染上了一抹羞涩。
柏方鸣道过谢,在休息区随意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拿出平板看专业书籍。设计稿发过去还没回音,期末将近,他要抓紧时间复习专业课。
休息区来接孩子的家长很多,也有集训的训练生坐在一起聊天。
这地方虽然宽敞,柏方鸣也刻意坐在了角落,但周围的闲聊还是能够听个大概。
“之前说下个月的演出怎么推迟了啊,别是推着推着就取消了吧,我还盼着登台练手呢。”
“你放心,肯定不会取消的。”
“怎么说?你有内部消息?”
另一个声音变低了,却仍刚刚好传入柏方鸣的耳朵。
“前段时间上了好几次头条的那个新闻,不是说董子萱和她经纪人杨知瑞闹掰了嘛。杨知瑞你知道的吧,金牌经纪人,现在好几个当红的、拿了影帝影后的艺人当初都是经他手捧出来的。”
“那又跟这场演出有什么关系?”
“大厂跟杨有合作,想搞个选秀,让他当节目评委,还想让杨内推两个选手。这次演出的主要投资商儿子在国外上艺术学校,就想回国见见杨知瑞,为了配合公子档期,再为了给公子制造演出机会,一来二去的,不就推迟了吗?”
柏方鸣一心二用,从书籍里面抬起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两个穿着训练服的女生,应该是来集训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
柏方鸣打开消息,果然是叶惟的:你到了吗?
他合上平板,提起手边的水果袋子,一边往休息室外走一边回复叶惟:我在门口。
走到门口大厅,抬眼就看见叶惟和戴着口罩的袁逸并肩走出来,已经被按下的不安感又在心间悄悄冒了个头。
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戏谑声音:“你来接叶惟?”
柏方鸣全副心思都放在叶惟和袁逸身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面上倒是不显,淡淡点了个头。
然后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休闲的年轻男子,手随意插在兜里,但是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活力的光彩,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叶惟赶紧在高越开口之前快走几步到两人身边,先潦草地在柏方鸣面前跟高越划清界限,“这是高越,我老师。”
高越对柏方鸣点点头,友好地伸出手。
叶惟装作不经意间把高越的手打掉,接着对高越和袁逸说:“柏方鸣,方圆的方,鸣奏的鸣。是我……”
叶惟讲到这里,突然卡了壳。
家教?室友?哥哥?男朋友?
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不甘心。
“我是叶惟的哥哥。”柏方鸣的及时出声,缓解了叶惟的尴尬。
高越嘴角还是挂着笑意,“叶惟这不是偏心吗,光介绍你的名字怎么写,也不详细说说我的名字。”
太刻意了,叶惟心里一紧,这高越怎么藏不住事啊!
柏方鸣十分自然地接过叶惟背上的吉他,轻飘飘替叶惟放了个台阶下,“高老师教学有方,屡有耳闻,刚才还听见休息室里的孩子们夸你呢,就不必叶惟特意介绍了。”
一旁的袁逸趁次机会开口打招呼,“高老师好,叶惟哥哥好,上次见到了但没来得及打招呼,挺遗憾的。前几天我还在和叶惟说,去看演唱会的时候要不要让叶惟的哥哥和我们一起去呢。”
没来得及?走了一路眼里只有叶惟,来得及也变来不及。
柏方鸣腹诽一句虚伪,没拆穿他。接着礼貌地拒绝袁逸,“不了,我学业比较忙。”
叶惟听出柏方鸣话里有话,明显不是友善的态度。同时还怕高越再说出点别的什么话,赶紧拉住柏方鸣遏止事态继续发展,“哥,我们先回家吧。”
叶惟急匆匆拉着柏方鸣走出北石,高越还在后面欠兮兮地提高音量,“有空常来啊!”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叶惟到家了还咽不下这口气,换鞋的时候愤愤地踢了两脚空气。
“你不去学吉他了?”
“我是说你再也不准去了!”
柏方鸣把切好的哈密瓜塞一口到叶惟嘴里,“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天热容易头晕,非要我去接?”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一下子碰见高越和袁逸两个人!”叶惟坐下来冷静地想了想,“不对,高越没事干在门口晃悠干嘛,他肯定是故意跑出来蹲守你的!”
“他蹲守我做什么,关心我不如关心袁逸。告诉你了一定要留心袁逸,你记进去了吗?”
柏方鸣说完这句话才觉出不对劲,他怀疑袁逸接近叶惟是别有用心,难道他自己就是纯然无辜的吗?
他心里掀过一阵轩然大波,叶惟却对此浑然不觉。
叶惟小声嘀咕:“我喜欢你又不喜欢袁逸,高越才没那个心情关心袁逸呢……”
柏方鸣正打开手机浏览外卖,他一心两用惯了,听到叶惟模糊不清的低语,随口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惟凑过来看他的手机界面,“今天点外卖吗,我想吃火锅。”
小孩离得近,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脸颊痒,柏方鸣偏过头去看叶惟,简直像是主动去招惹叶惟的发梢,奇异的瘙痒感更甚,在他心尖轻轻划出一道痕。
叶惟毫无防备被柏方鸣凑近追问,那么近,他几乎要溺毙在柏方鸣棕褐色的眸子里,完全忘记了后退,说出口的话也仅仅只是遵循本能。
“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袁逸……”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外卖浏览上,桌上有半盒切好的哈密瓜。临近黄昏,有微醺的阳光洒进来,给室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早有知觉的事实当头砸下,柏方鸣张了张口,没能成功发出什么音节。
叶惟那句话没过大脑,想要收回已然来不及。又想着,说都说了,能不能得寸进尺一点?
他往上仰了仰头。
柏方鸣没给他机会,转过头,眼神游离到别处。
他没法拒绝叶惟,他不能和叶惟闹掰。叶惟没有做错什么,喜欢就喜欢了,说出口就说出口了。
卑劣的是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把这些情感扼杀,也有那么多次选择可以不再继续接近叶惟。
可是柏方鸣没有。
一直以来,他默认着,默许着,利用着,亲手把叶惟捧到这个位置。
柏方鸣挣扎着想道歉,说出口的却是,“那我们点火锅好不好?”
直到如今,他还是想掩饰太平。
叶惟盯着他,没有顺着柏方鸣的意愿轻轻揭过这一茬,“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柏方鸣被问得一惊。是啊,为什么在听到叶惟承认之后,自己心里第一反应涌上来的是愧疚,是想道歉,而不是愤怒、被冒犯,或者是别的什么?
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叶惟对他的情感和对郝辰的情感差不多,一时的新鲜感上头,被拒绝也可能会伤心,但是阵痛之后还能够毫无芥蒂地去喜欢下一个人。
“我很认真地喜欢你,”叶惟执拗地看着柏方鸣,哪怕对方的眼神并没有转向他,“连未来十年里怎么和你一起生活都考虑过无数遍。我没有开玩笑,是想亲你的那种喜欢。”
是想亲你的那种喜欢。
柏方鸣在心底反复摩挲品味这句话,终于感受到了愧疚之外的恐慌感。
叶惟居然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