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赤鹫来栖【完结】>第21章 天使之死·一·爱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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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华月」

  今天客人特多。不为别的,今天是赤鹫阔别一个月的场子。

  幻华月有不少热舞女郎。这些,别的地方也有。幻华月有,别地方没有的,只有赤鹫。

  要说赤鹫有多美艳,那不见得。这世上,总有比美丽更美丽的存在。

  赤鹫有他独特的魅力。表面上的,身材好。倒三角,大长腿,一把纤腰,人间极品。

  剩下的,就是身上那个劲头。七分颜色,他能演出十分风姿。一样的舞,他就比别人辣。穿越多越辣,脸越严肃越辣。越不屑一顾越辣,辣得人上头,上瘾,想被他踩在脚下。

  从赤鹫开始跳热舞开始,已经过了二十年。可这人就像是吃了防腐剂,不见凋零,反倒越发的有韵味起来。弗洛里艳舞王,至今除了赤鹫,还没有第二个人担得起。

  北百川坐在吧台的角落里,点了杯鸡尾酒。也没怎么喝,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大多是关于赤鹫的。越听脸色越沉,越听胸腔越痛。

  爱情在作祟。爱情的独占欲在作祟。

  北百川不敢喝,怕喝多昏了头。他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得牢牢拴住心中的野兽。

  灯光红了。人群骚动起来,往舞台边上涌。

  北百川也放下酒杯,跟着人群往舞台去。

  舞台边摆着圈小南瓜灯,响着欢快的鬼叫电音。是应景万圣节。虽然有点早了,但娱乐总是要提前消费的。

  赤鹫缓缓从台后走出来。没穿高跟,可能是身上的伤未愈,只穿着素面男款皮鞋。低腰裤,短皮衣,露一截皓白的腰。拉链开到胸,胸前横绑着皮带。背着小恶魔翅膀,三角的闪电长尾巴,头上戴着对荧光尖角。

  蛇中最剧毒的蛇,魔中最要命的魔。

  节奏一起,尾巴一甩,啪地抽到看客的心尖上。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不知道哪个公鸭嗓竟都破了音儿。

  北百川握紧拳头,嘴里发苦。

  他好性感。但我无法独占。

  如果可以,北百川想把这里所有人都揍一顿,扔出大门。然后压着那恶魔在台上,让他只能在自己怀里放电。想独占他,想与他相爱,想咬他全身。想得不得了,嫉妒得要发疯。

  尊重和理智凝成铁链,拴着他的兽杏。而此刻这铁链剧烈晃动,哗啦作响。Alpha的征服欲抽打着他,爱的独占欲炙烤着他。到最后都汇聚一股酸意,冲上他的鼻腔。

  妈的。都别看。都不准看。

  能不能别给他们看。

  求你,别给他们看。

  如果我像金秃子一样有钱,是不是就可以买下你的千娇百媚,保护你不再沐浴在下流视线里。

  北百川明白了一件事。关于爱的事。

  原来爱不甜美,爱如此之痛。比拳头痛,比苦难痛,比这世间的一切都痛。

  原来爱不免费,爱何其昂贵。比钻石贵,比尊严贵,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贵。

  而他,既痛不住,也爱不起。

  赤鹫正在跳着,突然瞥到了人群里的北百川。这小崽子,不好好在家休息,来找大人的乐子。赤鹫一时兴起,逗弄般对北百川眨了眨眼睛。

  然而出乎意料的。北百川既没脸红,亦没羞恼,更没有转身离去。

  他流泪了。

  在这片酒乐喧嚣中,他站在人群里,望着台上的人流下两行眼泪。脑门上贴着大号创口贴,穿着老款旧夹克,那么大个子,红着鼻子哭,傻乎乎得让人心疼。

  赤鹫呆愣住了。这又是谁欺负了他的狼崽?他停下舞步,要向北百川走去。没想到北百川掉头就跑,扒开人群没命地跑,几步就跑出会所大厅。

  赤鹫这时还不知道。

  是求而不得。是自卑。是嫉妒。

  是爱。

  北百川不管不顾地一路跑,跑回自己的破公寓,失魂落魄。

  墙上挂着的赤鹫,正愠怒地指着他。嗔怪他的逾越,妄想,不清醒。北百川不敢去看,垂着头坐在地上。

  手机响了。是赤鹫的号码。

  北百川不接。

  手机一直响。不听地响。焦躁地响。反反复复地响。

  终于,手机不响了。换成门响了。赤鹫的声音传来,“百川。开门。”

  北百川从地上弹起来,扯下墙上的相框塞到被子里。

  赤鹫站在门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不过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挂件,性感得更赤条条起来。

  “鹫哥。”

  赤鹫注意到北百川擦伤的手掌,“又被谁欺负了?”

  “···没有。”

  赤鹫往前一步,迈进北百川的怀里,带上了大门。北百川连忙后退两步,拖鞋都退掉了一只。

  赤鹫抬眼打量着这个小公寓。

  不过十来平,发霉的墙上嵌着个模糊的小窗户。家具倒不老旧,不过都是些大商场的便宜货。逼仄简陋,又冷又潮。

  年轻的大个子,正局促地卡在这片破败里。

  北百川注意到赤鹫的打量,瞬间窘迫难当,恨不得扯块布都盖上。他有点后悔开门了。

  好在赤鹫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讶或者心疼的表情,只是蹬掉皮鞋走了进来。

  “没被欺负哭什么?”

  “我没哭。”北百川连连后退。

  “又说谎。伤怎么弄的?”赤鹫步步紧逼。

  “···摔的。”

  “你当我几岁。”赤鹫径直坐到北百川床上,身后就是那幅见不得光的痴心妄想。

  “怎么?又看不起Omega了?”

  “我没这么想!”北百川贴着墙,旧夹克蹭掉些墙皮,扑簌簌飘落到地砖上,像老女人脸上掉下的厚粉。

  不能卸掉伪装。伪装下的脸不漂亮。

  表面的仰慕,内心的脏。

  “鹫哥来找我,舞不跳了吗。”

  “是啊。”赤鹫从怀里摸出烟盒,倏地顿住手。“能抽吗?”

  “鹫哥自便。”

  赤鹫这才点上烟,眯起眼睛,“看你哭有点担心。场子明天再补吧。真不跟我说?亏我还以为你已经过了叛逆期。”

  北百川低下头,“···我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

  “···为鹫哥难过。”

  “因为我跳热舞?”赤鹫交叠起腿,从床边捡起个空易拉罐,往里掸烟灰,“你以为我是为钱所迫,不情不愿?”

  北百川不吱声。

  又来了。这种劣等感。这种无力感。

  你一定会说什么,跳热舞有什么不好。跳热舞和警察都是工作,有什么分别。体不体面又有什么好在乎。

  让我羞愧,让我自卑,让我的灵魂更觉配不上你。

  “谢谢。”赤鹫突然道。

  预料外的道谢。北百川抬起头看向他。

  赤鹫小臂搭在皓白的腰上,露出个羞涩的笑。“还没人为我那样哭过。我收下了。”

  北百川仿佛看到了二十岁的赤鹫。在这小公寓里熠熠生辉,像开在废墟里的玫瑰。

  “正好今天我生日。”赤鹫扬起脸,用烟点了点北百川,“42岁大寿。来祝我生日快乐。”

  这话太娇了,让人心尖发痒。北百川突然有了勇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蠢了吧唧的护身符,递给赤鹫。

  “鹫哥,生日快乐。”

  赤鹫接过来打量,“青梅山的护身符?”

  “鹫哥不也说那里灵么。”

  赤鹫拆开香囊,抽出里面的符纸。上面朱砂细描两个字。

  「赤鹫」

  额头上的创口贴。结满血痂的手掌。牛仔裤膝盖上的深红血泥。

  “你···”赤鹫脸腾地烧起来,那张锋利的嘴像是生了锈,磕磕巴巴地问。“你许了什么?许愿。我说,那你,那里能许几个?能许好几个罢?”

  北百川实诚道:“就许了一个。鹫哥的腿能保住。鹫哥要是有别的愿,我再去一趟。”

  赤鹫托着那个小小的香囊,像托着一颗心脏。时间好似静止了,只有烟还在不停烧,烧到他的手指。

  半晌,他揩了下朦朦的眼底,低声骂道,“你大老远去一趟,就许了一个?你怎么不给自己许几个?应该许他十个八个一百个。傻大个子,做生意赔不死你。”骂着骂着,又蓦地敛眉盘算起来,“我公寓里还有间空房,你若不嫌弃,我倒是不收你租金。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离局里还算近···”

  他像个拿多小费受宠若惊的服务生,满屋寻摸还有没有用他提的行李。

  北百川走上前,拿走他指间的半截烟。揉了揉被烫红的地方,出声打断他。

  “鹫哥,我没想换人情。我不会说好听的,但我承诺,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我若食言,天打雷劈。”

  外面过了辆车,车前灯的光亮从小窗户映进来,在北百川的脸上晃过。

  就像是灰姑娘的魔法,唰一下,就把野小子变成了王子。

  赤鹫半张着嘴,心道这狼崽子有这么帅来着?

  毛笔隶书似的浓眉,男子气概的单眼皮,星光璀璨的黑眼睛。好一口细白干净的牙,是个没得挑的英俊Alpha。

  心里砰的一跳,头脑都跟着恍惚起来。

  见鬼。这真是见了鬼了。他一把年纪,天天做着勾引人的活计,怎么还被这么个毛头小子勾引了去?

  傻了吧唧的护身符。傻了吧唧的狼崽子。

  赤鹫想扯两句俏皮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北百川抓着他的手,无比珍惜地贴在脸颊上,就这么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视线像是融化的糖浆,黏得他满身都是,散发着甜腻腻的香。

  怪不得说恋爱是甜的。那是属于年轻人的甜。

  但凡他晚生个十年,他都有勇气去考虑和这小子甜蜜一把。

  可他已经42了,他甜不起来了,他早就变成了一个满身烟味的老男人。

  他不能要一个孩子的爱情,那太恬不知耻了。就连他此刻的动心,都恬不知耻。

  赤鹫终究是抽出手站起身,“你没事就好,叔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