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作为二十四都之首, 其地域面积、来往人流不容估计。赤蛇一旦融入茫茫城区，如同大海捞针，难寻踪迹……
甚至不出半日, 令人丧失本能的赤蛇之毒便会疯狂扩散。
黑云压城，风潇雨晦。烈白雷火耀映着千疮百孔的大街，瞬间照亮了每一个人沉重的神情。
众人虽沉默不语, 但显然都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直至南一俯身, 轻轻将皇甫纯阳抱起，匆忙赶来的护城兵正撞见满地鲜血，首领大惊失色道：“郡主……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暮山托住皇甫纯阳的后颈, 运转灵力治疗，稍后道：“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但需要控制蛇毒蔓延, 不然极为危险。”
南一道：“暮姐姐，麻烦你先带郡主回皇甫府医治。”
暮山蹙起眉, “我带她回府, 那你呢？”
凤诩凑近半张惨不忍睹的脸，对南一眨了眨眼道：“小乖乖, 我们当然是快逃啊！天水城就快要沦陷了, 不走等着喂蛇么。”
默了半刻, 南一却转身看向首领，“现在城里有多少护城兵？”
护城兵首领一愣, 老实回答：“不到两万。”
“此去最近的一座城是何处？”
“东都江宁。”
“要多远？”南一抬眸, 冷然神色透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凌厉，那首领一时看愣, 竟没答上来。幸而卫雪临反应迅速, 及时道：“若是策马急奔, 只需一天，步行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
太慢了。
南一望着阴沉天幕，说：“小卫，你把全城脚力最快的马车集中在一起，全部带到城门口。”
卫雪临从不质疑命令，转身而行。反倒暮山听得一头雾水，问：“南南……你打算做什么？”
“暮姐姐，你即刻带上郡主和池掌门先行前往江宁，沿途将赤蛇作乱的消息扩散出去，引起各地戒备，再请仙门世家前来支援。江宁的护城兵虽然不及天水城，但守城足够，是目前最安全的转移地点。”
“我去江宁？现在天水城乱成这样，我怎么能先走？”暮山沉声道：“总不能放任赤蛇在天水城不管不顾，而我们弃城而逃。”
“并未弃城而逃，而是静观其变。”
南一缓声道：“赤蛇狡诈，设下天罗地网的皇甫府尚能逃脱，更别说它已经混入城内。此魔物疑点重重，还有一些我们没发现的习性，研究出对策之前，只能先防守。”
皇甫纯阳的伤势暂缓，南一将她交给暮山，道:“郡主身份尊贵，前往江宁，护城兵也不敢怠慢，池掌门受了伤，留在天水城也是徒劳，正好一路前往。暮姐姐医术高超，途中可以照顾两人又能与各仙门联络，等你到达江宁布置好一切，方能承受住最坏的结果……”
暮山怔然，“什么是最坏的结果？”
南一微微沉眸，“弃城。”
天水城保不住了
所有人都会被赤蛇俯身，因此自相残杀，而悲剧发生之前，起码要竭尽全力抑制赤蛇的扩散，并且安全转移一部份人离开。
暮山很快想通关窍，冷然道：“那也不能留你一人对抗赤蛇！池吟州受伤又不是废了，他是神道宗掌门，联络各仙门最合适不过，去往江宁路途由琳琅和安歌陪同照顾。我即刻发出信号，令玄缈宗所有弟子下山。”
护城兵首领好不容易接上话：“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封城。”
南一目光隔着人群与君渊对视，缓了缓，平静道：“封城后一一排查各家各户，凡是有赤蛇俯身迹象的人统一圈禁控制，其余有序送往江宁。”
两人并未交流，但因为百年相伴的默契，很快读懂了彼此意思目前最需要预防大多数人被赤蛇俯身的风险，而君渊恰好能感受到赤蛇魔息。
众人同时问：“怎么封？”
默不作声的男人忽而踏步。
狂风随着猎猎玄衣骤然停顿，雨点静默半空。
刹那间，黑沉魔息如同翻涌汇聚的龙卷风，呼啸腾空又涟漪般一层层扩散，直至整座天水城笼罩住浓重雾色。君渊微翻掌心，龙魇刀倏然之间暴涨数倍，猩红光芒扶摇云霄，直直插入阵法中央！
魔合结界。
君渊淡漠的说：“即可封城。”
……
封城令一下，大批护城兵直接围住各处城门通道，暮山等人率先赶回皇甫府，为前往江宁做准备。
暗鸦卫与赶来的青雾山弟子两人一队，挨家挨户敲门，只说天水城里有魔物纵行，为确保安全，要求各家各户尽快撤离，接受排查。有些胆小的连忙表示配合，也有些人不以为然，还有些贪恋金银细软的不愿离开，甚至与维持秩序的护城兵发生冲突。
城门已备好快马，安歌扶着皇甫纯阳与池吟洲进了车厢，同行还有皇甫府余下的众人。
南一始终感觉不安，复而又看向君渊，问道：“确定没问题吗？”
“只要接触过赤蛇便会显露魔息。”君渊目光微转，道：“南南，不相信我的话？”
“……”
南一并非不信，只是宋玉已经让他杯弓蛇影，倘若去往江宁的途中再冒出一条赤蛇，后果不堪设想。
“宋玉与其他人不同，她身上一直带有赤蛇气息。”
面对南一，君渊总是出乎意料的好耐心：“尘烟障目。所有人都忽略魔物的天性，误认为赤蛇只有被你抓住的那一条。但赤蛇不仅会悄然分裂，甚至越来越多，宋玉刚被赤蛇俯身不久，所以她的异常被当作不甚沾染蛇息，其实追查之际，赤蛇已经找到好了退路。”
君渊沉声道：“南南，哥哥保证这群人里不会有赤蛇，并且解决天水城的事。但你不能留下。”
南一干脆道：“我不去江宁。”
“不要任性。”
君渊神色骤冷，“此魔物凶险莫测，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我也会分心。”
“我并不需要你分心照顾。”南一明显对男人流露的不悦置若罔闻，淡道：“管好你自己。”
“不要我管？”
凶兽的郁躁又更添一分。
如同深潮浮露汹涌暗海，强烈情绪使君渊声线里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哑。
他紧紧盯着南一，那漆黑而锐利的眸色俯视而下，极具压迫性，“南南，再说一次。”
面对身量的差别，南一微仰起瓷白小脸，漂亮眉眼轻轻一勾，好似天然乍泄的春情桃色，“半步。”
“你说的，要反悔吗？”
轻飘飘一句话，竟然直接堵住君渊欲发作的怒意，甚至气笑了一声：“好。言出即行，你必须跟紧我。”
正巧护城兵带着一队人赶到城门，粗略望去，居然只有零星几十人，并且不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便是家境贫困的妇女幼童。
南一微微蹙眉，“就这么点人？”
“嫌少？”凤诩黑着脸从后方走出，骂骂咧咧道：“就这一点人还是老子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千说万劝下凑齐的，其他蠢货都不怕死，压根就不愿意走。”
大多数人常年在天水城居住，有亲人挚友陪伴，生活过得和谐安定。突然莫名冒出一个闻所未闻的魔物，要遣散他们去外地，谁能舍得？鬼王殿下跟这些人交涉的差点压不住脾气打起来，能劝来人就不错了。
时间紧迫，南一也没机会挨家挨户解释了，幸好虽人数少了一些，经过君渊排查后并未发现赤蛇附身的痕迹。
卫雪临见准备的马车空了大半，提议道：“属下去强行抓一些人带走？”
“算了。”南一轻声道：“不要再引发更多的混乱了，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
厚重城门缓缓开启
一辆辆马车驶离天水城，随着两侧城门再次关合，晨曦天光渐渐归于黑暗，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首先从城中心开始逐渐排查，凡是出现高热、中毒、昏迷等症状的人全部隔离到一处，接受青雾山弟子的治疗。其余人由护城兵看管，不准随意走动，选择性送往江宁。
过程可谓艰难，矛盾频发，天水城地域本就宽阔，人口稠密，难以顾及周全。再加上一些人阳奉阴违，不愿配合，甚至还自发组成抗议队游街……
“你们说有魔物？那魔物在哪儿？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冥界的人，居然来天水城关押百姓，青雾山弟子和冥界勾结啦！这天要变了！”
“平白无故抓人去隔离，难道没有王法了？我就不信你们真的敢杀人！！”
街道上人满为患，摩肩接踵，众人纷纷朝着城门方向挤涌，一时之间水泄不通，连守卫的护城兵都被冲散了。
最终，局势发展到只能靠暴力镇压！
南一让暗鸦卫抓捕带头抗议的人群，以儆效尤，随后利用君渊魔合结界的威势与暮山掌门身份震慑，恩威并施，众人一时失了主心骨，暂且平息，险险控制住沸腾局势。
幸而目前未有伤亡，但赤蛇仍旧了无踪迹……
深夜，南一已经精疲力尽。
这段时间他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耗费了太多精力与灵息，此刻脸色苍白，神态间也透着疲倦的脆弱。
君渊从他背后伸手，递过水壶，道：“南南，喝水。”
南一闻声回头，并未动作。
“现在连我碰过的水也不喝了？”君渊半阖凤眸，仔细打量着珍爱的玉珠。往日柔软的樱色唇瓣，微泛燥意，仿佛诱得人想给他润弄，沾惹水露，渴望靠近，却不能靠近，目光丈量之下那一截纤腰更为羸弱，虽然以前在榻间也只有薄薄寸许，仿佛一握能断，他曾经爱不释手的彻夜把玩，留下层层红痕与细汗。
“不渴。”
并未理会明显的谎言，男人克制又暗沉的目光缓慢下移，直至停留在南一受伤右手雪纱隐约浸出一点沉红。
“为何不上药？”
南一随口道：“没有时间。”
他今日未曾休息，一直都在忙着医治、排查、安抚民众的情绪。原本只是一点皮肉伤，但南一为了逼真，蒙骗赤蛇，割得时候动用了灵力，虽然暂时止血，但伤口极深。
并且受伤到现在，南一不怎么上心，若非行动不便，可能连普通的纱布也懒得缠。
“南南你帮我把护心丹拿过来！”暮山的喊声遥遥传来。
南一应声，刚刚移步，忽而又被君渊握紧手腕，不知为何，男人声线好似有一种欲念的哑：“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放开。”如同被厌恶之物触碰，南一下意识挥手，回头间，那纯澈眼眸满含冰凉冷意。
“我不需要。”
君渊微僵半瞬，缓缓抬眼。
理智与恶念在这一刻仿佛两头拉锯的疯兽，好不容易，费劲艰辛寻回南一，误会未解，他并不想吓到小狐狸。
但那浸红的雪纱近在咫尺，如同一点火星轻易勾起掩藏冰层之下的炙岩，阴鸷情绪愈发郁躁。
他原本便不是什么有耐心的正人君子。
这一段时间的隐忍、克制，所有反常行为都在违背他的天性，考验他岌岌可危的耐性，若换做从前，君渊霸道的占有欲绝不允许南一有任何排斥与反抗行为，甚至只要稍微远离，便会引起更深的念，更疯的欲。
但他的讨好却只换来南一更多漠视，甚至君渊第一次怀疑，小狐狸是不是真的在厌恶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使君渊莫名有些恐慌，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证明，占有，只有真真切切触碰才能安心。
于是又回到从前一样。
南一转身瞬间，君渊猛然将他扛上肩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迟到了几分钟，因为又是熬夜写到十二点的一天，最近感觉颈椎病要复发了- 也许会抽空请个假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