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魔尊的在逃娇宠美人>第20章 三合一之一 感谢阅读。

月圆之夜。

乌云深层透出一点黯淡的血月光线, 廊下琉璃宫灯被风吹得四处晃荡,万籁俱寂。

自那日和君渊争执不欢而散,也许因为这段时间忙, 或是还在生气,总之暴君没有再回佛恶殿。

南一正好乐得清静。

他趁着夜色推开窗,利落翻出宫墙, 一路快步朝着鬼水河的方向而去。

百越当时的话提醒了南一, 谁说整个冥界找不到第二个修行仙道之人?

那可不见得。

阴风凛冽,鬼水河岸线的潮水漫漫上涨。南一驻足等待,少顷, 远处水面慢悠悠泛来轻舟。

虽然已经沦为堕神,但许是曾经做过神仙, 粗布麻衣, 也难掩这人出尘气质,尤其双眼覆布模样, 颇有几分神秘悠然的意境。

“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摆渡人将轻舟靠岸, 微侧耳,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人, 问:“小贵人又来了?”

南一笑道:“你怎知道是我?”

“除了你, 无人知道我在此摆渡。”他将船桨放置, 转头说:“小贵人今天也要渡河?”

“不渡河。”

“不逃了,”摆渡人眉梢微抬, 勾唇道:“决定留在妄渊了?”

南一也没否认, 淡淡道:“只是觉得,现在的我, 留在妄渊和去外界并无什么差别。”

摆渡人坐于船头, 神态懒散, “小贵人这话是何意呢?”

“我想去的地方……是青雾山玄缈宗,”南一语气轻缓,灵动嗓音听得人心情愉悦:“但玄缈宗是仙门大派,三界的仙道宗门里排行头角,收弟子条件严苛非常。我金丹未结,很难入选。而且,我一无所长,外界如今危险重重,离开妄渊,不但躲不过天魔兵追捕,也无法确保安然无恙的到达青雾山。”

笼中鸟。

即便是打开了囚笼,失去自由太久,也没有了那双能够自由翱翔的羽翅。

“小贵人聪慧,能有此觉悟。”摆渡人夸奖完,话锋一转,“不过,我能问问,既然仙界宗派众多,你可以拜无极剑宗,拜天机宗,或者选择门槛稍低一点的仙门。为什么偏偏要选玄缈宗?”

“想学医修,”南一诚实认真的回答:“觉得有趣。”

摆渡人点头,“那就预祝小贵人早日达成所愿。”

南一微笑道:“夜深露重,我跑这么远,说了这么多,你不会以为我是来跟你剖解心事吧?”

摆渡人站起身,视线仿佛穿透覆眼黑布,直直盯住南一,“原来不是来找我闲谈的,那小贵人有何赐教?”

南一语出惊人:“我想拜你为师。”

“拜师?”

沉默两秒,摆渡人倏忽笑出声:“小贵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划船的,靠着鬼水河混天度日,早已被剥夺仙籍多年,你怎么能拜我?”

南一认真道:“并非玩笑,我想修仙道,却苦恼冥界里无人赐教,虽然你如今被剥夺神籍,但曾经也是神仙,修行之法并无所差别……我想请你指点。”

摆渡人沉默片刻,拍了拍衣袖下摆,突然道:“你过来。”

南一稍近几步,摆渡人探指,灵丝涌动,在他百会探了片刻,“果然是先天仙灵……不过,你虽然体质特殊,但早已过了最佳的修炼阶段。”

凡人修炼仙道,皆是越早越好。

因为凡人的寿命短暂,就算从启蒙开始,日日打坐吸收天地灵气,筑基灵海,也难以到达金丹以上的境界,更别论大乘渡劫成仙。

像南一这样到成年还未有灵海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我还有可能结金丹吗?”南一小声问。

“难如登天。”摆渡人评价完,忽而蹙眉,侧目道:“奇怪……你体内还有一股特殊力量。绵延起伏,沉稳如海,与你的仙灵体相互融合,生生不息,对你修炼倒是很有助益。”

南一脸颊微微泛红,幸好摆渡人双眼有疾看不见,那是他和君渊双修的效果……

少顷,摆渡人收手,说:“虽然年龄晚了些,但胜在资质不错,应该可以试一试。”

南一稍微放心,犹豫问道:“那……你愿意教我吗?”

摆渡人想了想,“有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我最大能力满足。”

摆渡人微微一笑:“不必费那么大劲,我这人早已是堕落神仙,对钱财权势没什么兴趣,平日无所爱好,独独喜欢喝两口好酒。”

南一双眸微亮,说:“此事简单。明无魔宫的美酒多不胜数,你想喝什么琼浆玉液都行。”

摆渡人颔首,“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

“师尊在上……”

“?”摆渡人连忙摆手,顺势侧过头,在无人所见的角度勾起唇角,笑容别有深意:“我可没说要当你的师尊。”

南一眨了眨眼,“可你刚刚答应了要教我,不能反悔。”

“我虽答应指点你修炼仙道,但并没有答应要做你的师尊。况且,你日后既然要拜入玄缈宗,怎能在这里拜我为师?”

“那……”

摆渡人大度道:“你便把我当成修行道路上为你引路的朋友,犯不着拜师。”

南一很快改口:“敢问好友姓名?”

摆渡人犹豫了一瞬,说:“我姓傅,单名雨。”

南一唇角微弯,上前一步道:“我记住了,傅雨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今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傅雨侧耳听风,淡淡道:“我且先给你讲讲修习仙道的入门之法,能理解多少全凭个人天赋。日后每逢满月,我都会在此等你,若有不解,你可以来寻我解惑。”

“多谢傅雨兄。”

南一连连答应,好奇道:“现在,你是不是要先教我什么独门秘籍?”

“你民间话本看多了吧?”傅雨笑出声,耐心为他讲解。

凡人修仙皆要从炼气开始,感受天地灵气,随之在体内筑基,搭建灵台。

灵台之上如浩瀚之海,运气、调灵、待突破后开光,结出金丹。只有结了金丹的修士才能算小有所成,成为仙缘渡劫之人。

这期间的过程漫长,又分为初、中、后、三期。往往要耗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更不要说之后还能不能修炼到大乘,渡劫成仙,实在是非常困难。

普通凡人,能达到金丹之境已是难得。

再想更上一层,需要靠天资,靠机遇。天资卓越者,机缘甚佳者尚且能一试,但最终能历劫成仙的……寥寥无几。

傅雨伸手,覆盖住南一的双眼,说:“凡人如此弱小,却胆敢窥探神灵的力量,是不是很可笑?”

南一失去视觉,眼前漆黑,听觉却异常清晰,仿佛萧瑟风声也能够仔细捕捉。

“不可笑……反而很勇敢。”

“气沉丹田,静心凝神。”两人脚下缓缓显出一道光亮符阵,傅雨轻声,于南一耳边念诵咒法,然后道:“那现在,让我看看你有多勇敢。”

疾如旋踵

南一仿佛被风驰电挚的速度卷入全新、空灵、无所可见的世界!感官被无限放大,身体被抛起云端,如坠五里雾中。未知感让他惊惧,失重感让他失声,耳边似闻巨浪声声拍岸,高高荡起,重重垂落,任由水流顷刻吞没。

在这窒息、冰凉黑暗里沉溺,南一渐渐放弃挣扎。但等他穿透过了最深一层的黑暗,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瑰丽景象。

……仿佛冬霜的严寒琼雪,夏季的徐徐晚风,秋辉的烂漫枫叶,春日的热情暖阳。

“睁眼!”傅雪猛然抽手,声音像是从虚渺云层破空而来。

如同一把急又猛的锋利铁钩将南一迅疾勾回现世,他睁开眼,双手扶撑船板,费劲喘息,脑海晕眩的像团浆糊。

久久方至平静,南一视线聚焦,入目所及又复往景,阴风萧瑟,面前只有一条幽邃暗河……

傅雨笑问:“好玩吗?”

“……”

傅雨朗笑出声,悠哉道:“所谓炼气,第一步便要感受天地灵气。修道之人五感异常灵敏,尤其是真仙人,若动意念,方圆百里哪怕一只蚂蚁也难逃法眼,靠的便是万物灵气。”

“我刚刚不过是稍微带你感受了一下,我能感受到的景象,是不是很刺激?”

感受。

……

南一努力缓和着不适感,道:“如何感受?”

“用心,用眼睛,用听和理解。”傅雨拍了拍他的背,耐心道:“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是连灵气都感受不到,怎能筑基灵台?日后又如何结丹调动灵气?”

南一半阖着眸,凝神片刻,说:“我……感受不到。”

傅雨不以为然,独上轻舟,“俗话还说了,万事开头难,那有那么快?你回去后别偷懒,记住我教你的咒法,找个安静的地方,排浊纳新,调和身心,认真的打坐练习。”

他明明看不见,却假模假样的望了一眼天,说:“哎呀,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傅兄慢走。”南一眸色尚未清明,透着点懵懂的笑意,“明日此时此地,我备佳酿等你。”

……

夜色正浓,万籁寂静。

小狐狸鬼鬼祟祟翻进宫墙,刚刚一落地,便听身后传来一低沉男声:“站住。”

南一骤然回头,只见卫雪临正靠于墙下,双臂抱刀,眉眼冷冽。

“去哪儿了?”

“小卫啊……”南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么巧,几天不见你又长高了,嗯嗯真帅!”

“别打岔,”卫雪临上前,俯身看他,眼神像逮住了晚归家的小孩,“这么晚,别告诉我你是出去赏月?”

南一为难道:“能不说吗?”

卫雪临不接话,南一便露出浅浅的甜蜜酒窝,乖乖保证道:“我绝对没有出去做坏事!大司法,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假装没看见好不好。”

总拿这小孩没办法,卫雪临只能上下打量几眼,确定南一完好无损,才说:“我送你回佛恶殿,下不为例。”

南一蹦跳着跟上他的步伐:“我明天还得出去。”

“还出去?”卫雪临脚步一滞,眉头紧皱,“还去哪儿?你最近胆子挺大,天天悄悄往外面跑,不怕被尊上发现了受罚。”

南一歪了歪头,“不怕……这不是有你吗?你给我掩护掩护。”

“行。”卫雪临很干脆、很好商量的说:“那你先坦白,到底出去做了什么?”

“你附耳过来……”

卫雪临身量比南一高出不少,便微微垂首去听,南一踮着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是去……”

接下来的话卫雪临没听到。

因为他倏地退开,神色慌张似被浪子轻薄的姑娘。刚刚南一靠太近,不仅温热呼吸全喷在他耳后,似乎干燥的唇瓣还扫过……

南一似笑非笑:“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离远点,就这样说。”卫雪临沉着眸,坚决不肯再动。

南一步伐悠闲,侧目间,眼眸晶亮,“那我可不说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听的。”

“……”

“小卫晚安!”南一懒懒挥手,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其实他并非不相信、不愿意告诉卫雪临,只怕日后东窗事发,卫雪临帮他隐瞒会被牵连,知道的越少才能越安全。

翌日,南一难得早早起床,事实上他昨晚根本未曾入睡,按照傅雨教他的方法打坐整晚。

但……

毫无进步!

他换了一身薄雾蓝衣,又嫌编辫子麻烦,索性就披了满肩,神情倦怠的走出寝殿,恰巧遇见离希进屋。

离希见到他眼前一亮,笑道:“小主子,您今日起的这么早?”

“啊……早。”南一神情还有些懵,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问:“离希姐姐赶着去哪儿?”

离希看见他就像看到救星,忙道:“您不知道……尊上这段时间通宵达旦的留在七焚斋,处理公务,怎么劝都不肯休息!”

“这心魔之症才刚刚缓解,尊上不爱惜身体可不行。”离希一边做出关心模样,一边八卦打听,“也不知是不是尊上最近心情不好……还是,您和尊上吵架了?”

南一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拿起膳桌上的雪白馒头,喝一口牛乳咬一口馒头,模样乖软,“我们好着呢。”

离希一时被他那纯澈天真的模样骗过去,轻挥手,宫侍赶忙端来玉盘,上面放着一碗补药汤,“那能不能……劳烦小主子把这碗补药汤给尊上送去?嘱咐尊上多多休息。您说话尊上总是愿意听的,我们连七焚斋的门都不敢敲。”

南一眨了眨眼,“我还没吃完早膳。”

离希笑眯眯道:“没关系,等您吃完再去送。”

“我吃饭慢……”南一放缓速度,无辜道:“等我吃完补药汤就凉掉啦。”

离希继续笑眯眯,“不凉不凉,这天气热啊,放一会再喝刚刚好。”

那位不好伺候的祖宗,这段时间简直喜怒无常,连带着离希也提心吊胆、饱受折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撺掇南一过去灭火,那肯轻易放过?

南一没辙了。

他慢吞吞喝完牛乳,慢吞吞起身,再慢吞吞的把玉盘接过,朝着七焚斋慢吞吞的走。

刚踏出内殿,正瞧见大殿门走近一道白色身影。南一双眸微亮,不等离希阻止已脚步飞快跑去,笑着打招呼:“呀,百医修赶早,来给尊上看病?”

百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惊,缓了缓,才慢慢道:“给小主子请安。我与尊上今日有约,所以便来早了些。”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冷淡,“有约”两字却像带着勾子,无端有种惹人遐想的意味。

“来早不如赶巧!”转瞬,南一笑着将手中玉盘递过,“这是御膳房给尊上准备的补药汤,你既要去寻尊上,正好一并送去。”

百越视线微抬,满目疑惑,“你让我去送?”

“我不太顺路,还要赶去邪枢院。”南一甩掉了麻烦,脚步生风,“那就麻烦你了哦。”

“……”

直到南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百越还有些懵。他回头,只见身后站着脸色青白的离希,随着她指引进了七焚斋。

君渊独坐在桌案前,虽久未休息,却不见丝毫疲色,唯独一双凤眸更为漠然,英俊侧脸透着令人心口微颤的冷意。

百越行礼道:“参见尊上。”

君渊放下狼毫笔,声音有些沉郁:“你可知,本尊今日找你何事?”

百越稍近几步,将玉盘放于桌案,“大概能猜到。”

近来君渊的心魔之症平复许多,但魔息还会偶尔躁动。恐有复发,因此每日百越都会来为他弹奏清心诀,只是时间多数是在傍晚,而且君渊的书房也从不允许外人踏足。

百越淡淡道:“听离司法说尊上近日熬夜劳累,您先喝一碗补药汤,提提神。”

君渊眼也未抬,“不必。”

“尊上需得爱惜身体。”百越未动,坚持道:“补药汤是小主子专程托付,离司法也特意嘱咐了要看着您喝下。”

一直冷着脸的男人终于有了两分反应,看向百越道:“南南?”

百越笑道:“原本是离司法让小主子送汤药过来,正巧碰见我来找尊上,小主子又着急去邪枢院,便嘱咐我送一送。”

君渊脸色稍霁,随即又想到南一这段时间若即若离的态度,现在连药也不愿意给他送了?

南一为什么不来见他。

难道是因为不想……

君渊端起碗,却不动作,沉眸盯着晃荡的药汁,声音很冷:“胆大妄为。百越,本尊倒是小瞧你了。”

百越早有心理准备,不惊不惧,反而一笑:“冤枉。赌约之事非我提议,小主子的性格您知道,他若是不愿意,我又怎能勉强?”

“取消你们的赌注。”

君渊将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眸光挪向百越,直接了当开口。

果然还是很护着南一的。

百越心思流转,面色如常道:“尊上吩咐,我自然照做,但……贸然取消赌约,小主子想必也不会同意。”

两人前几日便是因为此事闹僵,君渊若能劝动南一,也不会找百越。他摩挲着骨指处的鸦戒,声音平静无波,“南檀念珠,是本尊亲手赠与南南,并非你可以肖想。任何人都不能。”

“一时兴起的赌约而已,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赢。”百越微俯身,淡薄的眉梢覆霜傲雪般漂亮,“不过,输掉对我有何益处?”

音方落,他便清晰从君渊眸底窥探到一丝凶鸷戾气。百越心里清楚,若非有之前的「恩情」在前,此刻还胆敢跟君渊提条件……

便是在自寻死路。

可对待君渊这样的人,不能怕,更不能退,他只能冒险。

君渊半阖着眼,黑眸如同深邃漩涡,“今年祭祀的贡品本尊先前已应允你随意挑选。若不够,你想要如何?”

“不如何……我只想离尊上更近一点。”百越淡然一笑:“我想留在七焚斋,为您研磨,弹琴,做什么都好。只要尊上同意我陪在您身边随侍。”

君渊抬眸,冷冽目光紧紧地盯住眼前人,以前从未仔细看过百越的模样,最熟悉反而是他的声音,如今细细打量两眼,确有几分颜色。

也难怪……

小狐狸会吃醋。

百越顶着君渊审视的目光,声音越发轻柔,“可以吗?尊上。”

君渊的书房,向来存放机要甚多,除了南一敢把这里当成玩乐地,还自然而然的分走了半边领域,外人很少能进来。

百越提出的这个要求,无疑是在越界。

沉默半响,君渊说:“准了。”

“你今日便留在这里为我弹琴。”

百越微怔,不免有些意外。他提出要求时便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如此顺利,这是不是代表在这男人心里,他也有那么一丝的不同?

“谢尊上恩典……”

“此事需保密。”君渊执起笔,神态漠然,再不多看他一眼,“而且,你只能在本尊身边待到赌约结束。”

……

邪枢院今日格外热闹,熙来攘往,据说是九幕先生刚从外界寻来不少奇珍灵植,大家都凑在一起看热闹。

南一本想安静打坐,却不时被窗外传来的惊呼声闹得头疼,加之他昨晚未曾休息,不知不觉便靠着墙睡着了。

直到被人猛地敲醒!

南一倏然坐起身,摸着泛红额头,委屈的看向眼前人,“先生……你打我做什么?”

“你还能睡得着?你、你这个年纪!你怎么能睡得着觉!”九幕先生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是和百越打了赌,怎还在偷懒,难道知晓难赢,就索性自暴自弃了?”

虽然清楚南一能赢的可能性很小,但九幕先生也不希望他输的太难看,劝道:“小主子既然订下赌约,就不能轻易丢了我们冥界的脸面啊。”

南一歪头,“我没有自暴自弃,我在打坐……”

九幕先生拍了拍他的背,纠正道:“挺起背,坐直身,腿要稳,神要正,躺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南一乖乖坐好,凝神两秒,叹气道:“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九幕先生没忍住笑了:“练气这一步就这么难,你以后要如何筑基?”

“确实很难啊。先生能感受到吗?”

“自然。”九幕先生轻抬指,萦绕起一丝青色灵力,“修行魔道也需要聚气,筑基灵台缺一不可,虽然仙道与魔道不同,但追本溯源同样是修炼之法,一脉相承罢了。”

南一有些羡慕的盯着那点青色。

“好了,乖乖打坐吧。”九幕先生无法相帮,只能安慰道:“总归,不要输得太难看。”

“……”

南一静下心,阖着眼,心里默默想着傅雨教过的咒法,一直打坐到日暮时分。直到,冉冉跑进屋找水喝才被打断。

“南一哥哥!你怎么还在打坐呀?”冉冉玩出一脑门子热汗,圆圆的小脑袋凑过来说:“爹爹让我不要打扰你,可是我看你好无聊。”

南一挑眉,“你跑哪儿去了?”

冉冉笑着伸手,手心里摊着一只夏蝉,还有几片绿油油的桑叶,“我刚刚去爬树了。喏,给你看看我抓的蝉宝宝。”

“手弄这么脏,一会先生又要骂你了。”

南一拿出袖中锦帕为冉冉擦拭,指尖相触,他神情原本透着一些闲散,却又在刹那猛然僵住。

茂盛如蓬。

苍翠欲滴。

……这是绿意?

干旱瘠薄的土地,温暖湿润的光线。春寒中,一棵桑树芽缓缓破开厚土,迎着劲风萌芽、发力、发根,它好似骤然粗壮,拔地间便成长为郁郁葱葱的遮阳巨木……又转过春秋严寒,直至酷暑夏景,被风吹,浸在蝉躁里,立在深夜里。

一种全新,难以言喻的景象。

短短半瞬。

南一却像感受到了一生!

他猛地闭眼,复睁开,脑海里居然还回荡着那种深切的感受。

植物……

他居然能感受到植物?!

南一骤然起身,在冉冉一脸好奇的眼神里走进院内。夕阳余辉洒在他洁白的手指,他颤抖、不可置信的将手心贴上面前的百年桑。

就像整个人被迫坠入一种声音与景象,感受着不同寻常的生命力。这里完完,全全,是另外的世界!

日暮西沉,天色昏黄。

南一赶在晚膳前回了佛恶殿。他每日膳食都有人精心准备,准时布菜,倘若回来晚了时辰或少用一餐,不过片刻便会被君渊知晓,连累底下的宫侍也跟着受罚。

大殿里外灯火通明,宫侍手托玉盘接踵而至,空气里隐约透出食物的香味。

“给小主子请安”

南一慢悠悠走近,刚入殿门,只见离希站在一侧,看见他的身影目光顿了半瞬,似乎还有些躲闪。

“离希姐姐也在这,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离希尴尬一笑,还未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音:“过来。”

南一微僵,闻声回头。只见君渊坐于桌边,神情如常冷漠,身旁却还多出了一个人,正是百越。

“用膳。”

自上次不欢而散,两人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南一被那双幽邃凤眸盯得心里发麻,缓了缓,才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渊淡道:“半时辰前。”

百越抬眸,温婉一笑:“小主子去邪枢院玩了一天,想必早已腹中饥饿,还是快些用膳吧。”

南一蹙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百越看向君渊,轻声道:“我今日在七焚斋为尊上抚琴,眼看天色渐晚,尊上便留我用晚膳。”

君渊抬指,敲了敲桌面,宫侍利落上前摆好筷盘,仿佛一种无声的催促。

面前这一幕实在太像从前。

前世,南一曾经历过许多次三人同行的场面。而他总是被冷落、忽略、心如刀割的多余角色,潜意识里,南一并不想和他们同时接触,共处一室。

“还不觉得饿……”南一沉默少顷,说:“我先进去休息。”

音方落,却听得君渊喜怒不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来。”

“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离希捂住心口,暗中惊呼这是什么修罗现场?!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按常理,尊上从不留除了小主子之外的人在佛恶殿用膳,难不成尊上真喜欢这位百医修?

可若真喜欢百越,为什么一直迟迟不开膳,还要派人去门口守着,眼见着小主子回来才准让人上菜。

南一脚步微滞,知道惹怒暴君没有好下场,犹豫两秒,还是乖乖走到桌前坐好。

花梨紫檀的圆桌不小,他特意坐远了些,离君渊,离百越,都隔着两个位置的遥远距离。

君渊没说话,神色却骤冷。百越抬起玉箸,状似无意道:“小主子坐这么远?一会怎么夹菜。”

“哦……还好吧。”南一敷衍说完,便拿勺盛汤,心思专注于美食。既然非要他在这吃,那干脆放放松松的吃,反正也躲不掉了。

“该不会是我在这里用膳,占了您的位置吧?”百越声音轻柔,却有一种不依不饶的意味,“怪我没注意,打扰到小主子,让您觉得不自在……”

南一弯着漂亮的眉眼,笑道:“百医修说什么呢?你每日为哥哥看病,劳苦功高,吃一顿饭而已,理所应当。”

“原来小主子心里是如此想的,倒是我误会了……”

百越也淡淡一笑:“不过辛劳非我。尊上身体尚未恢复便夜以继日的案牍劳形,当真辛苦。说起来……我原以为您不知尊上近况才未有探望,原来,您知道啊,许是邪枢院太好玩,忙忘了吧?”

离希的眼神左右看看,热血激荡,不觉在心中呐喊:打起来!

“不是有你陪着哥哥吗?”

南一舀起勺蛋羹,嫌烫的吹了吹,“百医修医术精湛,有你在,自然万无一失。我当然很想探望哥哥,但又怕自己添乱。只能苦苦忍着相思之情,在心里记挂。”

若论口齿伶俐,百越似乎永远也比不过南一。他索性不再做口舌之争,顺势给君渊夹了一筷乳鸽肉,笑道:“尊上,您要注意身体,膳食上多多进补。”

君渊瞥了一眼金碟,没动。

旁边忽而伸过一双玉箸,夹起碟中菜,南一笑眯眯道:“烤乳鸽肉……这块肚肉最为鲜嫩肥美,哥哥,我可以吃吗?”

君渊懒散的撩了下眼皮,唇角微勾,淡淡恩了一声。

南一向着百越挑眉而笑。

不是要恶心我吗?

谁恶心谁呢?

百越冷笑一声,端过一碟芙蓉蒸糕,“那尊上您尝尝这碟甜点,御膳房的师傅手艺不错,瞧上去精致又有食欲。”

碟盘刚落桌,南一便动作自如的伸手,将盛着蛋羹的碗换到君渊面前,笑道:“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那碗蛋羹被南一用勺子舀成浆糊状,惨不忍睹。而君渊素来洁癖,连别人碰一碰他的所属物都不行,更别说吃别人的剩食,他却真的起了勺,虽是面色冷淡,但丝毫不见嫌弃之色。

倒是南一愣住了,他光想着膈应百越,其实心里也摸不准君渊的态度,没想到这么配合……

离希心口狂跳,连忙上前来给君渊布菜,小心翼翼道:“尊上,需要我给您换一碗?”

君渊说:“不用。”

百越脸色发沉,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南一故意,而君渊在纵容他的故意。

为印证心里猜想,百越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会。

膳桌菜肴丰富,但君渊除却那碗蛋羹,其余菜都没动,而视线……从始至终都只容得下南一。

幽邃冷瞳泛起黑波,视线薄而淡

然历过情/事,皆能察觉。那晦暗眼神里藏着怎样毫不掩饰的占欲与侵略,像是克制凶兽,想要碰,却矜持着不愿动,只等猎物自扑而上,再将其拆吞入腹。

桌上氛围暗流涌动,南一却仿佛不觉,专注吃着糕点。他吃东西的模样也很乖,垂着长睫,腮肉鼓鼓,像是一只忙碌的小狐狸,吃相算不上优雅,但很引人舒适。

从始至终南一都没看过君渊一眼,甚至有些刻意躲避。

百越喝了口汤,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他联想到早晨南一的举动,猜测两人肯定闹了矛盾。而君渊……这男人明明心里很在乎,表面却装的风轻云淡。

君渊同意留他在身边……

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想要利用他刺激南一?

很快,南一放下瓷碗,说:“饱了。”

君渊淡声说:“吃这么少?”

看见你们两就饱了。

南一如今撒谎的水平已经炉火纯青,自然而然的乖巧笑道:“我下午在邪枢院吃了不少点心。”

“喝牛乳。”

今日一切似乎都在跟南一作对,那碗牛乳放的距离格外远,刚刚好在君渊的左手边。

南一磨磨蹭蹭挪过去,他今日未编鱼尾辫,靠近间,乌发垂肩,带起一阵淡淡南檀香。

君渊眸色微暗,指尖难耐的动了动,忍住想将小狐狸扣进怀里的念,端起瓷碗,递于唇边,说:“要喝完。”

“这么大一碗。”

南一小声嘟囔,又不敢忤逆暴君。

约莫有些怕烫,他先探出洇湿软舌,含了一点点,既而小口小口的咽。碗似比那张小脸还要宽,虚虚搭在碗沿边的指,白过瓷色,微垂的长睫下神情无辜。

瓷碗终于见底,南一喝的急,呛得眼尾微红,有些娇气的说:“真的饱了……”

缓了缓,君渊收回手,沉声道:“我晚间要去七焚斋处理事务,你也去消消食。”

“可是我想睡觉了。”

君渊瞥他一眼,有理有据道:“饱腹睡觉会难受。”

“……”

南一面露难色,又不敢争辩。

百越在一旁趁机道:“小主子今日玩耍一天,确实疲累,不想去也是人之常情,不如我陪尊上去七焚斋。”

南一听见百越说话就像一只炸毛狐狸,侧目间,快言快语道:“谁说我不想去?”

“想去?”君渊用拇指擦了擦南一的唇角,勾唇道:“想去就去。”

“……”

离希递来热帕,君渊接过,细细将南一每根手指都拭净,才道:“走。”

这段时间,小狐狸不太听话。

不仅态度对他冷淡许多,几次争执,居然也未服软。索性顺水推舟满足了百越提出的要求,看看南一会有怎样表现。

结果……

真的一点没让他失望。

君渊便是君渊。

哪怕心里忍不住,再喜欢,再想亲近,也泰然自若、岿然不动。藏得滴水不漏,任凭旁人难以窥探分毫。

南一低头看着脚尖,兴致不高,但话已出口,也不能反悔了……本来他今晚还想趁着君渊不在去找傅雨呢。

两人掌心相握,南一不情不愿的被牵着走。

君渊忽而停步,冷冷侧目看向身后的百越道:“离希,送客。”

翻脸无情。

得鱼忘筌便是如此!

饶是百越能忍,平静表情也终于破裂,他紧攥掌心,用尽全力才没有失态,转身离开。

……

夜风徐徐,七焚斋里外的灯光柔和静谧。

绕过金漆边的九朱屏风,南一入目便看见案几上摆放的白湘琴,明知故问:“这琴是谁的?”

君渊淡道:“百越。”

“他的琴为什么在这儿?”

“忘了拿走。”

南一看向君渊,神情颇为蛮横的质问道:“为什么放在我的桌子上?”

君渊一挥袖,桌面的白湘琴便瞬间消失无踪,“可满意?”

南一负气道:“我也不要这张桌子了,被别人碰过的,我通通不要!”

君渊没生气,还莫名感觉南一这幅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可爱,说:“好,都不要了。”

“明日我便吩咐离希换新的,还有何处不喜欢?统统扔掉。”

南一有些懵了。

他本想借着无理取闹,惹得君渊厌烦,赶他出去,结果这暴君现在的脾气这么好?

虽然南一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不痛快……却不是因为吃醋。他只是不喜欢再经历这种感觉,这种原本只属于他,却都被一一抢走的无能为力。

“不闹了?”君渊猛然将人抱上坐桌案,手臂也牢牢圈着南一的细腰,下颌抵着发心道:“最近脾气渐长。”

南一不喜欢这样亲密。

他刚欲动,耳边却又听到君渊低沉的声音:“南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南一神情微僵,“没有啊。”

“那今日为何不愿来给我送药?”

“……”

南一沉默了片刻,索性不说话,多说多错,所有理由都已经用烂,显得苍白无力。

君渊贴在南一耳边,似是亲吻,又似是嗅着淡淡的南檀气息,“真的无事吗?”

南一靠着男人的肩膀,声音轻缓,神经却早已绷成一根极致的线,“当然没有……我能瞒哥哥什么呢。”

“你最近很不乖。”

不乖?

南一其实不喜欢这个词,从前听来是亲密爱语,但现在只感觉像对待宠物,对待惯常听话乖软的宠物。突然某天,宠物不听话了,便会被主人斥责不乖,甚至还会……

失宠。

真真假假。

谁又不会演戏呢?

南一忍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双眼泛红,泪意楚楚,“我其实也很担心哥哥,只是怕会添乱……才忍着没来见你,我心里也很难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怎么哭了?”君渊怔了一瞬,俯身去吻那双眼,“发脾气不理人的是你,倒成了我的错。”

南一有些委屈道:“就是你的错。”

“惹不起。”君渊笑了,眼神专注又认真的凝视着他,说:“别不理我了。”

南一爱他,在乎他,永远离不开他。

这一点君渊永远深信不疑。

窗外月色高挂。

君渊怀抱南一,翻阅轴卷,淡淡的南檀香弥漫四散,无端有种与世隔绝的安谧美好。

南一近日彻夜打坐,未曾好眠,如今困意一个劲往上涌。他本已闭眼,忽然又睁开,指尖点了点君渊手里的轴卷,问:“这是什么?”

他动作自然如前世,完全没考虑到有所打扰,做完才觉得有些不妥。

君渊却未有反应,反而握了南一的指尖,放在颊边亲了亲,才说:“赤蛇。”

“赤蛇?”

白色宣纸上赫然画着一条盘旋仰首的蛇,通体赤红色鳞片,鲜色蛇杏,最诡异处是蛇头还有两个尖尖菱角。

南一细看两眼,无端有些毛骨悚然,“很像某种图腾。”

君渊抚了抚他的发,轻声说:“是赤蛇图腾。近些年赤蛇频现,此族每次出现,便会掀起一方腥风血雨,留下图腾。最开始各处都怀疑是魔族作祟,但近来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仙族。”

仙族?

哪家仙族会用这么恐怖的蛇图腾。

南一好奇道:“可有结果?”

“暂且未知。”君渊对南一似乎总有超乎寻常的耐心,缓声说:“最近三界各地不太平,暗鸦卫正在调查此事。”

南一有些犹豫道:“蛇……会不会与绮罗一族有关?”

“绮罗在冥界,翻不出什么浪。”君渊揉了揉南一的耳垂,那处藏有一颗极小红痣,微不可见,是他最喜欢亲的地方,“祭祀时,我特意将绮虞也召回了妄渊,并未发现异常。”

默了片刻,南一内心莫名升起一种隐约不安,还未细思,君渊已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后背,说:“睡吧,一会我抱你回去。”

南一点点头,闭了眼,呼吸均匀,一会便在君渊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南南:我只会心疼哥哥

老婆就快要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