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陈休是一个早已满十八周岁的、拥有完全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Alpha，然而陈廉达心里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
在他眼里，陈休大概只是个一百四十多斤的孩子，得宠着、护着来。
蒲荣和谢阳洲毕竟刚从办公室里出去不久，他们跟孟舟聊名额的事情时陈廉达也在场，怎么会不记得那两个和自己侄子同组的、叫“蒲荣”和“谢阳洲”的学生。
在陈休的说辞之下，陈廉达对这二人的印象已经打了折扣。
陈廉达拧着眉毛，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休你大胆说！”
陈休一见陈廉达这副态度，心中大喜，一下子更来劲了，卖力地编排起蒲荣和谢阳洲来：“我说了大伯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毕竟这也不全是蒲荣和谢阳洲的责任，怎么说我也是有错的……哦对了，您可能不认识，就是刚才在办公室外面跟我说话的那两个……”
陈休依然拿那副犹犹豫豫的神态看着孟舟，像是生怕他说出“事实”引得孟舟不快。
他在这种事情上的小聪明实在多得令人发指，在这种对某个人的评价问题上，谁都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即便这人表里如一，不同的人对他的看法还得见仁见智呢。
又何况，那么多小组，孟舟一个总负责人，又不是天天盯着他们这组训练，每天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一一知晓？还不是任他编造任他抹黑。
即便孟舟不同意陈休口中的说辞，他也无法证明陈休说的就是假的，无法证明陈休的看法就是错的——这也是哪怕孟舟在场，他也敢肆无忌惮地抹黑那两人的底气。
而谣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负面评价给人的影响往往远大于正面评价，一盆清水里一旦混入一滴墨水，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清澈的状态。之后无论孟舟怎么替这两人辩解，陈廉达心里都会留下一根刺，很难扭转到完全正面的印象。
不管怎么说，陈廉达都是B市体育总局的局长，在体坛相关的事情上总归是有一定发言权的，这么一来，蒲荣和谢阳洲在圈子里还能有好资源好名声吗？
陈休嘴角的笑几乎都要压不住了，他就是看不得蒲荣和谢阳洲开心！心里想：嘲讽我是吧？能耐是吧？觉得名额可有可无是吧？既然你们觉得名额可有可无，那我就从别的地方将你们打压得爬都爬不起来！
果然，陈休此话一出，陈廉达再开口时语气就冷下来几分，他问陈休：“他们两个怎么了？他们两个欺负你了？”
陈休赶忙连连摇头，又适时地添加了一些表情，好让自己显得万分通情达理。“没有没有！我们……只是相处得不太好而已。他们本来天赋就比我好，看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话锋一转，开始看似无意地抱怨。“蒲荣本来就是个Beta，体力方面又跟不上，但还是仗着自己天赋好，训练上也不太注重这方面，我就没忍住说了他两句，他可能从那时开始就对我不满了，连带着让整个小组都对我印象不好了。说来也怪我，我应该更委婉些的。”
“后来有一次，蒲荣在对练的时候因为机甲故障输给了我，其他人就骂了我一顿替蒲荣出头，说我趁人之危，为了取胜不择手段，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机甲会出问题，只是想要认真地把比赛打完呀。”
陈休面上的表情更加内敛，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他说得自己都快感动了，怎么会有这么忍辱负重、包容队友、通情达理的人？
他略微顿了顿，嘴上也没忘了“照顾”谢阳洲。“另一个叫谢阳洲的更是过分，我甚至听说……听说他在生活作风方面有点问题。”
他当初闻到了谢阳洲紊乱不已的信息素，断定了他正处于易感期的前兆阶段。好似一间充满可燃气体的屋子，只须一丁点火星，就可以霎时间爆发出火焰。
心中的计划在陈休闻到信息素的那一刻就已经成型了。
他打听了那么久，又花了那么多钱买通那个负债累累、走投无路的Omega去陷害谢阳洲，可不是白搞的。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没能把谢阳洲一举扳倒，但是现在还可以拿这件事出来遛一遛，给谢阳洲使个大绊子。
孟舟脸上原本勉强维持的笑此刻却已维持不住。
原本他还想勉强听一听，辨一辨陈休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看看是不是他真的看走了眼看错了人。
可现在他觉得直接连听都不用听了，陈休方才那一番话的目的性实在太强，几乎从一开始就在急不可耐地抹黑蒲荣和谢阳洲，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恐怕只有陈廉达那种偏心眼偏到天边去的，才会猪油蒙了心觉得陈休没有问题。
公家面对Omega保护方面的事件时，向来是宁肯错抓不肯放过，只要一个Alpha沾上一点这方面的苗头，整个人就算是毁了。
如果陈休真的想拿这种事情做文章，牵扯出这种不经查证就说出的谣言，他就万万不能忍了。
孟舟打断陈休，眼睛盯着他，开口道：“陈休啊，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如果没有证据的话，这已经属于诽谤了。”
陈休被孟舟的眼神一扫，整个人心里一紧，没敢说话。
陈廉达心里的天秤却已经完全倾向了自己侄儿那边，闻言眉头愈加不满地皱起：“老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走了眼、重视这样两个品德败坏的学生，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现在又给小休扣起帽子来了，你真是越老越糊涂！难不成还能是小休在撒谎、在乱说吗？这孩子从不撒谎！”
陈休被孟舟有些犀利的眼神瞥得慌张了一瞬，但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继续硬着头皮反驳道：“孟老师，我说的都是真的，您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休滔滔不绝：“我听说，当天那个Omega误入器材室以后，就被谢阳洲锁上门发疯困住，差一点就让他得手！一直到蒲荣赶过来的时候，才把那个Omega救出来！他顾及自己搭档的面子，对您说的时候肯定换了一番说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休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孟舟口中的一声轻呵。
孟舟不紧不慢地问：“你听说？可是这件事事后并没有声张出去，除了当时在实训场里的几个学生，别的人应该是不知道的。出事那天你是后来才赶到实训场的，并没有听到详细情况——何况后来你还说，自己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的呢？”
孟舟的声音不大，有条不紊地反驳着，每句话都能正中陈休口中的逻辑漏洞。
陈休的眼神变得飘忽，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如常的面色。“这个……我难免会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一些传言。至于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监控可以证明！”
他心想，自己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在监控里，无疑是百分百安全的。从监控视角看过去，可不就是谢阳洲发疯把Omega关起来共处一室、一直到蒲荣赶来撬门解救么。
不然还能是Omega自己把门锁上、自己羊入虎口？任谁想想都不会信。
孟舟：“那你的交际范围还真是广，当时在场的学生里没有一个在训练上和你有过交集，你竟然能跟人家打成一片，还聊起不知真假的传言呢。”
他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但是落到陈休耳朵里，未免就带了几分嘲讽。
陈廉达忽然怒气冲冲地开口：“够了！老孟，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针对小休，就算你爱才心切，迫不及待地想要给那两个好苗子开脱，也不能这么颠倒是非黑白吧！这种学生，能力上再优秀，品德败坏也是白搭！我告诉你，从此以后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对蒲荣和谢阳洲这两个名字我会一律打叉！”
孟舟任由陈廉达拔高了嗓门质问他，静静地待他说完后，依旧用原先平平的语气道：“老陈啊，今天这场闹剧，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
陈廉达见孟舟脸上依旧毫无愧色，心里稍微产生了一丝动摇。但这一丝动摇只是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对孟舟更为激烈的批判。“我看你是真昏了头！”
孟舟交叠着双腿，两只手插着放在膝盖上。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沉静，“不如我们来听听，本人的说法？”
此话一出，陈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但此刻，将内心的惊慌表现出来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陈休不得不在脑内反复检视了自己在训练营做的每一件事的每个步骤——确保自己的确没有造成什么疏漏以后，算是给自己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横竖是没有证据，蒲荣和谢阳洲还不是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