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干事员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转过身，和其他几个同事交换了眼神，低声商量了一番，便回过头来笑着对蒲荣说：“当然可以。”
跟着其中一个干事员出了会客厅的门，又拐了几个弯、进了电梯上了一层楼才来到智全局的拘留所。
干事员在给了蒲荣一根手环戴在手上，又在大门处识别过生物信息，两个人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才来到冯荆所在的拘留室。
拘留室用的似乎是单向玻璃，冯荆并没能发觉蒲荣的到来，此刻正在拘留室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才短短几天不见，他就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就不是好性的人，此刻脸上的戾色更甚。
干事员按下墙上的按钮，玻璃似乎才能从里面见到外面。
见到蒲荣过来，冯荆的眼睛倏地亮了，冲过来隔着强化玻璃喊：“蒲荣？”
“那天，你……”真到了冯荆面前，蒲荣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了。
冯荆下巴上泛着青色的胡茬，神色疲惫又烦躁，眉眼之间的郁气挥之不去。还不待蒲荣问起，他就急匆匆地说：“我真的不知道那台机甲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急切地盯着蒲荣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丝信任。蒲荣的眼睛平静无波，他说：“你先冷静一下，起码要把事情先说清楚。”
“我……我跟他们说过很多次了！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可是他们就只知道敷衍我，根本不肯放我走！”
“那你知道，你用的那台机甲已经严重超过了赛事机甲的装配水准？冯荆，机甲是你自己买来的吧？你能不能讲求实际一点，你明知故犯、购买使用违制机甲，不是你的问题那会是谁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傻事？如果我真的买了违制机甲，怎么可能通过学校的检测？怎么可能运得进实训场？”
蒲荣：“好，退一万步讲，你没有用违制机甲，那么难道竞技场上我看到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的，你对谢阳洲那种势必要置他于死地的打法是假的吗？”
蒲荣越说越来气，偏偏这时候终端打进来一个电话，他看都不看直接挂断，对冯荆咬牙切齿道：“光就这一点，把你抓起来就不为过。”
“我、我没想这么做！”
冯荆的语气焦躁又愤懑，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真的只是想和他正常切磋，你觉得我会为了这输赢点小事去，去，去杀人吗？”
他似乎也觉得无法解释，两只手愤恨地捶在强化玻璃上，“我当时在场上，感觉自己好像头脑不清醒，一心只想着，想着要继续打……那感觉就好像，好像机甲在控制我。”
蒲荣看着冯荆脸上还带着惊惧的神色，丝毫不似作伪。他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甚至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内心深处升起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强按下心里的感觉，对冯荆说：“智全局总会查清楚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智全局不会冤枉你的。”
冯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才带蒲荣过来的干事员便走过来中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拍了拍蒲荣，示意他到旁边说话。
一直走到冯荆的视线范围之外，干事员才开口说：“抱歉，恐怕你们今天的会面要到此为止了。”
蒲荣疑惑道：“怎么了？”
干事员道：“有事件相关人员针对这件事来作证词，具体的我们不能透露。”
蒲荣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便跟着干事员顺着来时的走廊准备回去。
快到走廊尽头时，蒲荣却被拐角那边另一条走廊里的两个人吸引了视线。他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走廊那头的跟在干事员身后的，分明是他的爸妈。
他立刻就联想到方才的干事员所说的“事件相关人员”。
口袋里的终端忽然又响了起来，吓得蒲荣赶忙在它发出更大的声音之前伸手掐断。他收回视线，生怕跟白筠和蒲博宇打上照面，跟在干事员身后匆匆进了电梯，内心千思万绪更纷乱起来。
怎么会把他爸妈扯上呢？公司不会私下里搞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东西吧……
从智全局出来，蒲荣打算顺道去医院看看谢阳洲，也不知道这家伙醒了没有。
在前台登记完，他一路找到病房号，刚刚推开门的时候，口袋里的终端就忽然响了起来。
他一边往里进，一边伸手掏口袋。当他感受到自己口袋里终端数量为二的时候，略微愣了一下，紧接着才想起来，自己那天下机甲的时候，也顺便把谢阳洲的终端拔出来代为保管了。
屏幕上显示联系人是谢阳洲的妈妈，蒲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挂断的两个电话恐怕都是他妈妈打来的。
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一直催促着蒲荣：接还是不接？
他看向病床上的谢阳洲，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忙着呢？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呀？”
“喂，阿姨，我是谢阳洲的学长，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蒲荣一边说着，视线再次移向病床上的谢阳洲。
“哦哦，是谢阳洲的学长啊，平常肯定对他多有照顾，我们家谢阳洲麻烦你了哈。”
“哈哈没有没有。”
“谢阳洲干什么去啦？这几天给他发信息也不回，今天给他连打了三个电话也没接，他干么呢？”
“他——”
蒲荣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科技展那天，也是在医院，他无意听到了谢阳洲和他妈妈的争吵。他妈妈本来就不太支持他学这个专业，要是现在又知道谢阳洲出了这档子事，那不是火上浇油么？
因而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撒个小谎。
“阿姨，谢阳洲他现在没空接电话，他在……他在那个，他在上台做报告呢！现在接不了电话。”
“这样子啊，做报告？我听着你们那边挺安静的啊？”
起了个头以后，蒲荣扯起谎来就毫无压力了。“我这不是在后台蹲着么，这个礼堂隔音效果可好了。谢阳洲上台带不了终端，就先放这儿了。”
“哦哦哦这样子。”谢阳洲的妈妈听起来信以为真。
“这个是那个……国家奖学金的颁奖仪式！谢阳洲要当学生代表上去讲话，领导很重视他的，这个事很重要啊，他这几天一直特别忙，忙着准备，可能就没顾上给您回消息。”
经过蒲荣一番不遗余力的吹捧，谢阳洲妈妈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了笑：“哦哟，那我可不能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吧。”
“哎，好，阿姨您放心，有空了我肯定第一个叫谢阳洲给您回电话！”
又客套着嗯嗯应答一番，蒲荣如释重负地挂断了电话。正要把终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的那一刹那，却看见谢阳洲睁着两只眼睛，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蒲荣：“……”
见蒲荣看过来，他立时又将眼睛闭上，然而蒲荣确信，刚才一瞬间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阳洲。”
于是谢阳洲缓缓地睁开眼，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讨好。
蒲荣气得牙根痒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醒了怎么不吱声？听我糊弄你妈妈很好玩吗？”
谢阳洲嬉皮笑脸，“我在上台作报告呢，接不了电话。”
蒲荣翻了个白眼，嗖的一声把终端朝着病床扔过去，被谢阳洲手忙脚乱地接住。“你自个儿在这待着吧。”
说完，转身要踏出病房。谢阳洲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