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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提着白球出了门,周县两旁风景树遮盖了半边天,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妩媚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悠长。
路过小公园,那是他跟秦时齐去小卖铺的必经之路,里面有一棵年迈的樟树,被重新修葺的花坛困住,总能闻到哪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金色光斑洒下,秦海身上出现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他盯着那樟树发愣,情不自禁领白球走过去坐下。
天气好,一点儿也不热,他抱出白球抚摸揉弄,樟树底下秦海的身影格外落寞,满目苍凉,幽幽的,好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曹琴萍目送秦海离去后,撑着腰悠悠坐在客厅,看着百无聊赖的综艺节目。刚刚吃完早餐不久,她又涌起一股饥饿感,抚摸着肚子欣笑呢喃,“你可真能吃……”
她略微迟钝地起身,走向厨房。
秦时齐是被渴醒的,喉咙烧起来了一样,坐起来发懵,感觉脑子里有些酸痛。身边暖烘烘的,好像有人在,他木纳扭头,邱泽天稚气的脸庞一下子撞进他眼眸里,对方还在熟睡。
他脑子嗡嗡作响,口都不渴了……秦时齐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裸着,脑海里零零碎碎画面令他脸色苍白。
不会表白了吧?我靠。
身边人突然动了动,他微微偏过头发现邱泽天脸红润润的,皱眉嘀咕了句什么。他疑惑凑近,对上他睁开的眼睛。
大眼瞪小眼,窘迫到两人脸都有些红。
秦时齐咻啪一下后退,呆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随后闭眼挣扎小会儿,无奈开口:“你他妈没地方睡啊,要跟我躺一床。”
“是你昨天抱着我不让我走。”
秦时齐尴尬僵住。
“还说喜欢我,想我。”
秦时齐脸上白了黑,黑了红。
“你醒来就不认账了?我们这算……”邱泽天恬不知耻撑起腰靠近,“在一起吗?”
秦时齐有些挂不住,锤床愠怒,“胡说什么狗屁东西!”他啧了声摸索短袖T恤,想着昨天没洗澡,莫名感到自己脏死了、衣服也脏死了,不想穿。
“我知道你不愿意,因为我不如张邵……”邱泽天再次躺下,无比委屈喃喃:“也不如秦海。”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秦时齐穿衣服的手悬在半空,“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我每次开秦海玩笑你都特别激动,不会戳到你痛处了吧。”
秦时齐面色一僵,爬起床就要走被对方扯着短袖不撒手,见他如此愤懑邱泽天低声说了句不要走。
秦时齐深吸气语重心长:“泽天,我们以前那么好的朋友,别这样败坏你在我心里的形象行吗?你这跟给脸不要脸有什么区别。”
邱泽天平静淡然道:“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可是你昨天那话我当真了。你以前也说过能考虑,看看我……”他抬起水润润双眸,“齐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秦时齐也恢复了镇定,正视着眼前双颊丝丝红润的男孩。他才刚刚17岁,比秦海都小,做人做事我行我素,不计后果还执着强硬。
秦时齐是许可杰那堆人里年纪最小的,总被他们有意无意的让着宠着。到邱泽天这伙人里他却做起了老大,担任“大哥”的位置,实在惭愧又戏剧。
他知道邱泽天是认真喜欢自己,如今别的事快全打理好了,就期待着一个答复,现在懵懂地表白、烂漫地示爱、天真地恳求。秦时齐打心底觉得这人特别勇敢,想当年他三年暗恋逼急了也才敢说出一次。
我可以试试喜欢他吗……
他脑海又闪过医院走廊,秦海笔直挺拔站在一旁,双手插口袋,眼神真挚的嫣然浅笑。
秦时齐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压抑着强烈的情绪,他太清楚喜欢上秦海的后果有多糟糕。望着邱泽天乱糟糟的头发,秦时齐心一软,伸手帮他理了理,低声嘀咕:“起来吧,我们去过早。”
邱泽天眼神透着不正常的热忱,吞咽了一下激动搂住他腰,脑袋卡他肩膀上喃喃:“齐哥,我喜欢你。”
“行了,别他妈天天叨叨这句话了。”
邱泽天收紧双臂,自顾自轻笑低语:“你回来当我的生日礼物了,对吗?”
“什么跟什么……”
“齐哥,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礼物,所以才回来的对吗?”
秦时齐心更软了,下意识回抱他,“别他妈胡说八道了,起来吃饭。”
“我抱抱你,我就抱一下。”邱泽天贪婪抚摸着秦时齐后背,眼里的狡黠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可惜秦时齐后脑勺没有眼睛。
秦海终究舍不得把白球送那么远,决定跟路遥商量一下,能不能放她家里寄养小段时间。于是他转头就往回走。
把门一开,怪味儿扑面而来,他笼子咚嗒掉地上,一股脑拔腿冲进厨房,一缕鲜血与浓水使人心乱如麻,他瞠目欲裂,“阿姨!”
秦海扑通跪地上恐慌轻拍曹琴萍的脸,“阿姨,阿姨!”
“小……小……”
“先别说话!”他连忙扶起曹琴萍,艰难前行托着她腰,拿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心脏咚咚直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脸色苍白的女人放进后座。
秦海深呼吸熟练启动车,边出库边拿电话打给秦华,“华叔!阿姨流血了!快!你现在直接去医院!我直接送她去人民医院!快!”
电话打完,他死死盯着熟悉的汽车,拳头猛地锤在方向盘上,急忙跳下车往外求助。隔壁邻居正在吃饭,看着男孩疯狂摇他家铁栏,同样瞪大双眼丢碗筷跑出去。
“家里没人?你哥呢!”
“他马上就到了……”秦海坐在后面握着曹琴萍的手,中途一直跟她搭话,让她保持清醒,不停安抚着曹琴萍的情绪,“阿姨,深呼吸,别担心……”
他们绕道行驶十五分钟就到了医院,他面色铁青跳下车,喊上门口保安一起把曹琴萍抬进去。
直到看到产房门关上,秦海才虚脱无力坐到地上,他双目赤红不停感谢着男人,对方反倒安抚着,“吓到你了孩子,秦华人来了我再回去。”
“谢谢叔叔……真的谢谢你……”他衣服手上全是鲜血,来不及思索,走到一边掏出手机闭上眼睛,沉声:“哥,现在来趟人民医院。”
秦时齐飞奔赶到医院的时候,发衫凌乱、气喘如牛、眼圈通红,没有了平日的嚣张凶悍,只显得狼狈而焦虑。
两人对视那一刹,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断了,嚓一声,秦时齐哽咽起来,“我妈呢!她怎么样了?我妈呢!”
秦海呼吸急促,强忍焦灼害怕一把抱住他,“哥,别急!冷静下来,等医生出来。”
“妈的……都怪我不在家!操,都怪……”
“别说了!”秦海用力抱住他,不停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抚:“别怕,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秦时齐颤抖个不停,回抱秦海像揪住了根救命稻草,久久无法平复心情,他难以想象妈妈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会自责一辈子,不,下辈子!三生三世!
妈妈独自无聊守在家里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在聚会、喝酒、玩乐!
妈妈无助跌倒流血痛苦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居然在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秦时齐痛骂一句,抬手准备给自己狠狠来几巴掌,被秦海眼疾手快拦下,“哥!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他妈就是——”
“你闹不出什么花样,安静等待结果,成吗?”秦海将人牵到长椅坐下,“等华叔过来,什么事都一件件来,你别着急。”
秦海让他坐椅子上冷静冷静,自己则去洗手间洗脸,冰凉的水触碰心灵一般,他撑着洗手台大口大口喘气。
他也吓得不轻,亲眼目睹曹琴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死亡”二字闪过他的脑海,能冷静下来简直是奇迹。坐上车时他手心汗血融合,滑腻不稳,生怕迟一点儿什么都没了。
不可以表现出慌张。
秦海严肃拍拍脸颊,捏了捏小腿紧绷的肌肉走出去。
秦华显然刚刚才到,面色凝重跟秦时齐说着话,见他来了无声的对视,许久之后疲惫说了句,“小海,多亏你。”
秦时齐耷拉着脑袋,顿感每分每秒都是如此煎熬,他焦躁不安咬手指甲,不一会儿被秦海阻止拽出手,“要咬出血了。”
“我……”
“哥,别怕。”秦海紧紧靠他身边,仍然捏着他那只手,眼神坚定犀利,“没事的。”
秦时齐乱蹿的心脏缓缓趋于平静,他满额头冷汗,秦海抬眸瞧见用纸巾给他擦了擦眼睛、额头,嘴里还在柔声安慰:“没事的,发现得早,不会多严重,你放心吧。”
曹琴萍早产,母子平安。
外面仨男人肉眼可见一瞬间松垮下来。
秦时齐颤抖的眼神望向秦海,那股涓涓热流涌动,秦海也喜极而泣箭步冲上前抱紧他,“哥,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
医生推出人时,他们看着曹琴萍发白昏迷的脸,一丝血色都没有,好像在生死边缘徘徊后艰难挣扎回来。那模样别提多脆弱不堪了,秦时齐声音颤抖,“爸,我妈没事吧?”
秦华心疼不已,重重拍儿子的肩,沉声说道:“生你的时候比这还难熬。”
傍晚,秦华让两人先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曹琴萍。作为丈夫出了这种事,他难言喻的自责惭愧。
晚饭他们就在公园里吃的。
秦海让他哥坐着等,他跑饭店里买了快餐,都是秦时齐喜欢的菜,还把自己那份分出小半给他。
从秦海打饭回来,他俩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整整两个月没见,出事刚刚都急坏了,无暇顾及别的。现在坐下冷静下来面对面,都显得局促不敢直视对方。
那晚的事他们闭口不谈,却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秦时齐想打破僵局,咀嚼着辣椒含糊道:“你真厉害,遇事从容成这样……”
“我也害怕。要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秦时齐若有所思,虽然秦海平时都依靠自己,出了这种事,能立马靠谱强大,秦时齐真有些佩服。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弟弟柔弱,但始终认为他还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然也不会一直照顾他、担忧他。
其实他们差了也就八个月。
秦海见他不说话了,自己也不好开口,玩弄着钥匙等他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