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融走后，
包房里陷入到死寂的安静。
裴世正坐在椅子上，始终没有动过。
他低着头，夹菜放进口中，一个人默默的吃完这顿饭。
侧腰的疼痛很强烈，但他没有吃止疼片。
步履蹒跚的离开餐厅，
裴世正开车来到第一次见严融的湖边，
他坐在长椅上，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
严融乘坐出租车来到公寓，
推开门看到常隆正撑着地板，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小心！”
严融飞快的跑过去，弯腰扶住他的胳膊。
“阿融，你回来了！”
常隆扯了扯嘴角：“我想去倒杯水，站起来有点猛，脑袋一晕就跌在地上。我没摔着，真的，你别担心。”
严融看到他手臂处的擦伤，眉头皱起：“你胳膊都破皮了，这怎么能叫没伤着？”
“擦伤而已，不碍事的。”
常隆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杖，撑在地板上：“这几天变天，右腿又开始疼了。要是平时，我一条腿就能跳进厨房。”
严融瞥了他一眼：“别逞强。”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的实力？我当年可是职业男联的前锋。”
常隆说完这句话，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严融垂着眼睛，一颗心像是揉进沙子疼得难受。
他记得很清楚，常隆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断了一条腿，毁掉职业生涯。
“阿融，你怎么了？”
常隆摸了摸他鬓角的碎发：“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我都说了，这事我不在意。你别因为我的事和裴世正吵架。我们普通老百姓，没办法和他这种财阀大佬相抗衡。怨我没有本事，不能好好保护你，反而还要让你为了我委曲求全。”
严融低声道：“我和他离婚了。”
常隆一惊：“离婚了？”
严融：“上午办的离婚手续。”
常隆眼睛亮起来：“你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是啊！终于摆脱他了。”
严融觉得很奇怪，
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笑不出来？
离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确实没什么可开心的。
常隆明显变得兴奋：“今天真是值得高兴，晚上我们开瓶红酒庆祝一下。”
严融动了动唇想说没必要，但常隆开心的反应让他不忍扫兴。
常隆撑着手杖，在严融的搀扶下走进厨房。
严融给他倒了杯水，
常隆边喝水边说：“他给了多少财产？”
严融正在整理厨房，随口说道：“我什么都没要。”
“什么？”
常隆重重的将水杯搁在大理石台上，
水杯发出砰的一声，
严融回头看过来，
对上他阴沉的眸子，
那眼神很吓人，让严融浑身一颤：“我没要他的财产，有什么问题吗？”
“阿融，你太傻了！你跟在裴世正身边这么多年，离婚以后什么都没分到，裴世正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你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裴行之怎么说的？他也一点表示都没有？”
“离婚的事我没有和行之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找裴世正要钱。”
“我没想过要裴家的钱。”
严融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常隆：“你为什么一直在提钱？我不缺裴家给的财产。”
如果只是几十万，常隆压根不在乎。
可裴世正身价没有他儿子高，起码也有万亿。
对半分严融也能拿到千亿资产。
那不是一点小钱，而是普通人几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巨资。
严融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常隆实在难以理解：“这些年你跟着他受了这么多委屈，他现在说离婚就离婚，把你当什么了？”
严融：“离婚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常隆被噎了一下。
严融又道：“我结婚不是因为钱，离婚也不是。我单纯的想要和他结束这段关系，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我并不缺这点财产。”
他语气很沉，还带着愠怒。
常隆不敢说话，
平时严融在他面前很温柔，第一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
他意识到严融是真的生气了。
“阿融，对不起啊！”
常隆碰了碰他的手，严融收回手躲开他的动作。
“阿融？”
常隆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替你不值。”
“我对裴家没有任何贡献，那些财产本来就不属于我。不要再提我给裴世正生了个儿子，行之不只是他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我没有尽过做爸爸的责任，现在我也不会舔着脸让行之去给我要钱。”
严融在国外开了一家珠宝工作室，这些年接了很多国际订单，生意做的很大。
虽然与财阀还相差几个级别，但他并不缺钱，也不想因为钱再和裴世正有什么牵扯。
常隆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但严融对他不冷不热，问三句也不会回答一句。
常隆暗道不妙，
他眼珠子转了转，手扶住腿：“阿融，我腿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严融很紧张，走到他身边查看他的伤腿。
常隆眼底划过得意，
他知道严融心软，特别是对他的腿格外上心。
“总是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当时手术留下后遗症。”
常隆摸了摸严融的头发：“你别难过，当初我救你废了一条腿，不是想让你愧疚一辈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别说是一条腿，就是让我不要这条命，只要你平平安安我都愿意。”
“别乱说！”
严融横了他一眼，表情比刚才缓和很多。
常隆握住他的手：“今天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和我这个粗人斤斤计较。”
严融：“我没和你生气。”
“没生气就好，我真怕你会一气之下不要我了。”
常隆垂着眼睛，“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家人、健康……都没了，如果再没有你，我真的没办法活下来。”
“别乱想，我会一直陪着你。”
严融觉得他欠常隆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喝完水先去客厅，我去准备晚餐。”
“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
常隆视线追随着严融，
哪怕年过五旬，严融却没有任何苍老的感觉。
比上学那是更有吸引力，多出少年时期没有的成熟男人魅力。
常隆心头动了动：“阿融，既然你和裴世正已经离婚，那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这些年严融和裴世正经常分居，
哪怕是这样，严融都恪守规矩，没有和他做过亲密举动。
现在离婚，总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常隆以为这次十拿九稳，
但严融却说：“这事以后再说吧！”
“你都离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常隆发现严融眉眼沉下来，他立刻改口：“我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身边连个能陪伴的人都没有，你来陪陪我好吗？”
“我……”
严融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常隆等了他二十多年，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可他不想刚离婚就住过来，
好似他在和裴世正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和常隆不清不楚。
“我考虑一下。”
严融心很乱，只能暂时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常隆知道他的脾气，
看起来软绵绵的，其实人很倔强。
真的把严融逼急了，反而适得其反。
既然严融和裴世正已经离婚，和他在一起也是早晚的事。
严融厨艺很好，
晚上做了几个菜，各个色香味俱全。
常隆拿了瓶红酒，打开以后给他倒了一杯。
“我们有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常隆知道最近声严融工作很忙，工作室里接了几个大合作，需要他亲力亲为。
“不过以后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还长着。”
常隆给严融夹菜：“阿融，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羊肉，趁热吃。”
严融动了动唇，想说不习惯羊肉的膻味。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和常隆相处时间并不长，忘记他的喜好很正常。
做羊肉是常隆喜欢吃，而不是他喜欢吃。
“你吃吧！我不怎么饿。”
中午没吃多少饭，严融肚子里空空的，但突然就没了胃口。
周围的环境，不再是那个热闹的餐厅。
没有江持欢快的声音，也没有阔阔奶声奶气的喊二爷爷，更没有给他夹菜。
严融突然开始想家了，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还有家吗？
今天已经没有了。
酸涩的感觉突然就从心里涌出来，直冲他的鼻腔，让他眼眶发烫。
严融瞥过头，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试图用酒精盖过这些异常的情绪。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上闪烁着“江持”的名字。
严融接通视频电话，
屏幕里出现阔阔粉雕玉琢的小脸，他奶声奶气的喊人：“二爷爷！”
严融心底那些酸涩的情绪，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扬起笑容：“小乖乖，吃饭了吗？”
“等二爷爷一起吃饭。”
阔阔趴在屏幕前：“二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严融：“二爷爷不回去吃饭了。”
“那二爷爷还陪阔阔画画吗？”
阔阔声音显得小心翼翼，一双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严融想起昨天说要陪他画画，
当时没想到今天就能办理离婚手续，他现在很纠结要怎么和孩子说。
一声不响的离婚走人，连个交代都没有，似乎不太妥当。
“我吃过晚饭就回去。”
结束视频通话后，严融一抬眼，对上常隆的眼睛。
他回避似的错开视线，“阔阔是行之的儿子，孩子打电话想让我回去。我回去交代一声，很快就回来。”
常隆突然笑了一声：“阿融，你是不是后悔和裴世正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