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之后,别墅上下灯火大作,被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江军医身后跟着两个扛设备的助手,火急火燎地来到了瞿上校家。

十五分钟,瞿平戎的母亲,司令太太陆双成女士也杀了过来。

陆双成虽然逼迫了瞿平戎和林峭结婚,但在这个前提下,还是希望这对小夫夫能够自己相处,不要家长过多参与的,当她听说瞿平戎一回来就把林峭气哭了,在电话里对着刘上将哈哈大笑:“谁?瞿平戎?就凭他能把林林气哭?别逗了!这要是真的我倒立吃鸡腿!”

当整个军区都流传林峭当着好几位军官的面给他儿子戴绿帽子的时候,陆双成晚上高兴地破了坚持了十年之久的晚上不吃米饭的戒,吃了整整一碗碳水。

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林峭,就瞿平戎那点道行,再修炼十年也斗不过她家林林,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凌晨突然接到林峭昏迷的消息。

卧室里,瞿平戎半靠在床上,让林峭枕在自己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肩膀,感受那突出的蝴蝶骨隔着薄薄的衣料咯在自己掌心。

江军医刚刚给林峭做完检查,脸上表情带着不解:“从检查结果看,林先生应该是因为突然强制接受了alpha信息素引起的短暂的功能性神经障碍和激素紊乱,同时还伴有免疫能力的大幅下降,但很奇怪,因为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omega被标记之后对其他非标记信息素入侵出现的排斥反应,在beta身上并没有先例。”

“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陆双成急急问道,秀美的长眉紧紧皱着,她才不关心什么医学理论,只想知道林峭到底有没有事。

“哦不,还好。”江医生摆手,“我刚刚已经给他注射了干扰素,鉴于林先生现在免疫很差,还是呆在这里好一点,等烧退了再修养几天,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好,谢谢医生。”

陆双成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表情却依然凝重,江医生握拳在唇边,咳嗽一下,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峭,他的手腕搭在床边,上面一道明显的因为绑缚留下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十分触目惊心,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林先生他……”

“他身上没有外伤。”

瞿平戎声音闷闷的:“我检查过了。”

瞿平戎难得手足无措,他是强迫了林峭,可是他有注意不去弄伤他,事后也仔细做了清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害得林峭这个样子。

“江医生这里麻烦你照顾一下。”

陆双成抱臂,目光掠过瞿平戎:“你跟我出来。”

瞿平戎小心翼翼地将林峭平放在床上,最后摸了一下他的脸,之后一言不发地跟在陆双成身后出了门,哪怕初入军队被教官魔鬼操练的时候都仰着的头此刻低着,两人走到走廊末尾,陆双成站定回身,“啪”地给了瞿平戎一个响亮的耳光。

瞿平戎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也没说什么,手指虚握一下,声音低沉嘶哑:“妈,对不起。”

“你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应该和林峭去说,瞿平戎我生你养你二十多年,怎么就没想到养得你这个样子?你这是强|暴知不知道!”

一想到林峭刚刚的样子,陆双成心如刀割。

她和林峭的母亲林蘅自幼年起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以说是彼此人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曾经以为,等到白发苍苍那天,自己还可以和林蘅一起在海边散步,回顾小时候的趣事,谈论喜欢的文学作品,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女伴,比亲人还亲的林蘅会突然去世,仓促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等她从瞿平戎的父亲驻扎的军区赶回,最亲密的女友已经变成瓷坛里的一捧骨灰。

林蘅死的那一年,林峭刚刚六岁。

因为瞿连峥工作的原因,她不能久居京城时时刻刻照顾林峭,但还是常常和林峭写信通话,瞿家迁回京城那年,林峭已经研究生毕业,那时候陆双成就已经打算让他和瞿平戎结婚,可是林峭的外公突然去世,临死之前握着陆双成和林峭的手,用最后一口气交代遗愿,希望林峭能和瞿平戎完婚。

可是林峭哀毁销骨,不愿在外公刚刚去世的时候就结婚,而恰逢西南战事,瞿平戎作为精锐赶赴前线,婚事便耽搁了下来,一直到了三年后。

其实陆双成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许脾气差些,但不是个不可靠的人,她以为瞿平戎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亏待林峭,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对林峭用强,气得恨不得当场抽死瞿平戎算了。

面对母亲的责骂,瞿平戎一言不发,然而真正让他心如针扎的是林峭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曾被人用枪抵着脑门而面不改色,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林峭就乱了分寸,冷静下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陆双成从手提包里抽出一沓子文件,拍到他胸膛:“这是离婚协议,你把字签了,从今以后你们两个就没有关系了。”

瞿平戎感到心脏狠狠向下一坠,手指猛地抽动一下,从各种层面来说,他似乎不该拒绝,而应该欢天喜地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恢复自由身,再也不用因为自己身为S级alpha而娶了一个beta而被人当做笑柄,他可以再娶一个同级别的omega,养育自己的孩子,可是此时此刻,他握着笔,笔尖悬在落款处上方,忽然把笔一扔。

“我不签。”

瞿平戎捋了一下头发:“妈,我承认这事是我做错了,等林峭醒来,他要杀要剐我随他的便,但你不能就这么让我们离婚,当初我不愿意娶林峭,是你在西南紧急任务当头的时候拿不让我回驻地来威胁我,现在又要随随便便甩给我一张离婚协议,就算我们要离婚,也得等林峭醒了之后我们两个自己决定,您不能再逼我了。”

陆双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好,我不逼你,我等林林醒来。”

她上前一步,点点自己儿子的胸膛:“但是在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照顾林林,要是他再出半点差池,别说离婚,军籍我都不给你留。”

瞿平戎本想说“难道我还不知道照顾他?”却猛地顿住,闷闷地“嗯。”了一声。

卧室里,林峭江医生原本正在配药,忽然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便笑了一下:“呦,醒了?”

林峭下意识按按额头,却发现手臂抬不起来,于是虚弱地晃了晃头:“我没事,我自己知道的,不用大费周章。”

江医生抱臂,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探寻:“虽然这个问题我不该问,但一会儿估计你又该晕过去了,所以我可以问吗?”

林峭点点头,江医生赞叹一句:“不愧是林主任,不吝啬满足我们这种凡人的好奇心。”

赞叹完了回到正题:“这种信息素的排异反应,一般出现在被标记过的omega在受到非标记信息素强势入侵的时候,因为omega被标记之后,生殖腔成结,腺体系统也进入沉眠状态,只能被自己的alpha唤醒,所以会本能地排斥一切非标记信息素,但您确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beta,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林峭微微闭了闭眼:“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好吧。”

江医生耸耸肩膀,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上前用手遮住林峭的眼睛:“我给你挂个水,好好睡一觉吧。”

准备的过程中念念叨叨:“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一样,身上好像总是带着很多秘密。他现在过得很不好,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

一边说一边趁林峭注意力分散时快速把针头埋入他的血管,之后用医用胶布贴好,调整了一下滴药速度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他要踏出房门的前一刻,林峭突然出声,声音轻如寒秋里凝了又散的水汽:“我只能告诉你,我从前做过一个选择,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还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医生点点头:“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心甘情愿,就好了。”

他笑笑:“晚安。”

说完从外关上了房门。

瞿平戎回来的时候,林峭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再次陷入了睡眠,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陷在柔软洁白的针头里,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蹙起的眉,看上去琉璃一样脆弱。

他睡得很不安稳,似乎被梦魇缠绕住了一般,瞿平戎替林峭换了头上降温的冰袋,摸摸他的脸颊,觉得温度降下去一些,等到点滴袋里的药物见了底,他熟练地替林峭拔掉了针头,一滴殷红的血从针眼里冒出,瞿平戎低头舔掉那腥甜的血液,在那淡青色的针眼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然而床上的人陷入了漆黑的梦魇,呼吸轻微,没有给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