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束静静望着那名执事。
可以说, 这位执事是此时一切动乱的根源。
如果不是他非要跟自己排练什么葬礼,非追着自己不放,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话说, 同样在中九层走过一遭的执事,居然没受到任何影响吗?
看一下阎豪的样子就能知道,那里并不是正常人可以去的地方。
轻则会被染污出现异化症状,严重的话, 会是直接异变成怪物的吧。
而现在一堆人——或一堆怪物打生打死,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抬着棺材跟自己玩你追我逃的游戏。
林束瞥了眼那副全然黑色却又显得低调华丽的棺材。
“提前排练没问题。”林束对执事说道, 执事含笑望着他, 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你躺进棺材, 我来做执事。”
血腥撕杀的背景音中,战场后方却一片岁月安好的样子。
虽然一副棺材的存在稍显突兀,但似乎并不影响后方两人的交流。
“你想做执事?你不是已经拿了牧师的邀请了吗?”戴着纸板帽的囚犯依旧是那副好商量的语气, 说话时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谁规定,做了牧师就不能做执事……我没告诉你,我还负责裁制寿衣吗?”
执事听得微微怔神,“裁制……寿衣?”
林束举了举手里的火把, 火把还未熄灭, 只是明亮的灯光下,那样略显微弱的火光一点不显眼,没特别注意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哦,现在大概火把也归我, 负责照亮黑夜的路。”林束说着顿了顿, 看着执事道, “你们这儿的葬礼流程这样麻烦的吗, 是每个人都这样,还是只针对‘知更鸟’?”
就在两人身前不远,怪物与人类的肢体满天飞,血洒得到处都是。而林束与执事所站的地方,似乎成了唯一的净土。
并不是宫醒意那么好心,为了保护林束挡住了所有怪物,而是那些怪物并不能很好地区分林束与其他人类。
在这些怪物眼中,其他人类与林束并无太大不同,都是一团活着能动的血肉,尤其它们除了嗜血进食的本能外,还保有攻击的欲望。
被一群囚犯攻击,自然会攻击回去,而不再追着某个单独人类不放。
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血腥绞肉场,在场人中,除了未被卷入的林束与纸板帽执事外,也就宫醒意和贺决还保持着自身整洁,衣服上没有沾染什么血迹。
看到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囚犯们一个个被怪物撕碎,血肉散得到处都是,宫醒意向来温和的表情并无什么异常变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鲜血洒在地上,在戴着纸板帽执事身后的黑色棺材好像在发生变色,由原本的纯黑色,慢慢向黑红转变。
好像浸透了血液一样。
执事含笑望着林束,后面摆放着一副红得发黑的棺材。
他没有做什么,只安静站在那里,然而一眨眼间,与林束的距离突然拉近,连同身后的棺材,突然出现在离林束更近的地方。
“这是替你准备的,我不敢擅用。”执事看了眼身后的棺材一眼说道。
不远处正艰难对付怪物的阎豪,扫了一眼林束所在的方向,不满地冲宫醒意喊道:“宫先生,你不能区别对待啊……你帮他挡怪物,怎么能不帮我挡,放过来这么多,我根本对付不了啊。”
这些怪物简直就跟电影里演的丧尸一样,很难杀死,而且接触得多了,总有种自己也会被同化的危险感觉。
宫醒意往林束看去一眼,对于戴纸板帽的执事的存在,并没有表现出太意外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说起话来依旧轻声细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无法插手。”
地面上鲜红的血液混杂着怪物黑色的血,汇成一条条小溪流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血溪汇聚的方向,正是那口棺材。
执事扫了眼四周,怪物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能站着的囚犯也没多少,个个浑身染血,将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头顶的灯好像接触不良发出“滋滋”声响,时不时闪一下,好像一盏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地面的血液如同血管一样,将数不清的尸体残肢与棺材连接在一起。
灯光一闪,执事带着棺材再次拉近与林束的距离。
而这种靠近无论林束怎么退后躲避,都无法避开,试了几次无果后,林束便干脆站在原地等待。
“我们这是赢了吗?”阎豪高兴地说道,望着满地怪物的尸体,他劫后余生般地松了气——却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诡异。
“我们是赢了。”回答他的是宫醒意温和的声音,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
阎豪慢慢咧开嘴,开心地叹息一声,“真好啊……”
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空气中,诡异的笑容仿佛刻在脸上。
——这是他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灯光骤然熄灭,陷入全然的黑暗中。
最后的视野里,林束看到执事与棺材又贴近自己一步,几乎已经是面贴面,他伸出手,便能摸到棺材边沿。
空气突然变得沉闷起来,手脚稍一伸展,便撞到厚厚的木板。
他似乎被装进了棺材里。
发现这一事实的林束并不慌张,很容易联想到执事带着的那口棺材。
——所以说他终究成功了,把自己装进了棺材里,可以开始他的排练了?
林束双手撑住棺材盖用力推,却纹丝不动,棺材好像被钉死了,他勉强能翻个身。而他越是用力,消耗的氧气就越多,呼吸也会变得愈发困难。
安静躺在棺材里的林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是棺材板太厚隔音太好,还是他已经被埋到了土里,所以才会听不见任何声音。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奇异的韵律,也成了林束此刻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的心脏似乎也随着这种韵律而跳动。
听着沉闷如鼓声的心跳,林束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林束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轻,几不可闻,似乎就要陷入永久的沉眠。
“别睡,快醒过来……”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唤,每当林束就要陷入沉眠时,那个声音就会呼唤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
他有名字吗?他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名字,因为他是——
……他是谁?
脑海中闪过破碎的记忆画面,空旷宫殿里一些看不清面容的生物跪伏在地,高高的王座之上,只有一个少年人孤单的身影。
“密叶日夜疏,丛林森如束——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林束’。”
“有了名字,你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
……
林束猛地睁开眼,一拳砸穿棺材盖,木屑纷飞中,一只白净纤细的手将棺材盖整个掀飞。
两只手扶在棺材边沿,林束猛地坐了起来,环首四顾。
四周一片黑暗,比之前中九层还要黑——如果说中九层的黑暗是一片弥漫的黑雾,那这里的黑暗,则是黏稠的黑色液体,不仅光无法穿透,连人置身其中,也会被剥夺呼吸。
除非变成不需要呼吸,又或者适应这样环境的怪物。
而林束此刻坐在棺材里,棺材被放在一个挖好的墓坑中,还没有开始填土。
墓边有一棵枯树,干黑的枝桠像扭曲拉长的手指费力向天空伸展,而在树干上,则插着一根火把。
昏黄的光刚好照到墓坑,方便填土掩埋。
林束从棺材里爬出来,四下打量一翻,没有贸然走进黑暗,因为能感觉到这里比之前去过的中九层更危险,黑暗中隐藏的怪物不是他现在能对付的。
目光扫过那棵树时微微凝住,树上的火把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正是他之前抢过来的那根。
这里应该是下九层,只是不知道“下”到哪里。
如果所谓的“排练”会按照真正的流程都走一遍的话,那么这里很可能是最底下一层,而这个坑,甚至有可能就是之前那名掘墓人为“知更鸟”挖的。
林束正思考着怎么走出这里时,黑暗中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放出【真视之眼】也无法看透这片黑暗,火把能照耀的范围,只到墓坑边缘。而放在口袋里的水晶球忽然滚动起来,传递过来某种强烈的情绪,只是林束无法解读。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从黑暗中显出身影,走进火把照耀的范围。
“哥哥,你来接我了吗?”小女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仰头望着林束,说完朝林束伸出手,手里捏着一颗白色糖果。
林束有刹那怔神,握紧口袋里的水晶球。
他抿了抿嘴唇,瞳孔骤然被黑色漩涡覆盖。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差点没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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