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景象昏昏沉沉,朦胧又晦暗。

  他仿佛睡了很长很长一觉,浑身酸软, 舒服的摊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身下的床单是丝绸质地, 顺滑柔软,填充有绵密的棉花,躺下去似乎能下陷。

  清风徐徐吹过, 吹过四周薄纱般的帷幔。

  林言撑起身体, 努力借着昏暗的光,分辨周围的景象。

  已是傍晚, 神殿内除了这张大床, 似乎并无其他。

  四周白茫茫一片。

  ——这是山峦之巅的神殿。

  林言爬起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神明消失的瞬间,那一瞬间他感觉这个世界对他的束缚大大减小,即将要再次穿越。

  只是在这穿越进行前, 有一股温柔的力量, 稳住了他的魂魄。

  那一刻, 林言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杀了‘黑虫‘——这个世界的破坏者——神明的陨落将不再惨烈, 哪怕化尽一身神力, 仍能得到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使祂活了下来。

  赤脚走在地面上, 林言发现自己还穿着中央神殿的白袍,头发乌乱的披在身后,走了没几步, 朦胧雾气中出现一座大门。

  这一幕很眼熟。

  汉白玉制成的大门与当初‘考验‘里的大门一模一样, 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神秘玄奥。

  他推开门,雾气更加浓郁了。

  像仙境般各处雾气飘飘。

  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在这迷蒙的路上摸索的前景,看见了一座高台。

  黑发黑袍的神明端坐其上,身形优越颀长,华贵的丝绸布料勾勒出祂流利悍实的胸膛、手臂,祂似有所觉,朝林言看来,那双眼睛不再是金色,而是静谧、深邃的漆黑。

  祂的身上仿佛褪去了神性。

  变得有几分诡谲。

  林言没察觉到异样,他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对方重逢,“……哥?”

  直到跑到近处,他才感觉到几分古怪。

  神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不再淡漠清冷,相反,现在有些漫不经心。像从神,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祂淡淡“嗯”了一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林言的手腕,将他带进怀里。

  林言没料到这一出,侧坐到祂腿上,额头蹭到男人胸前丝滑的布料,有点疼。

  他“嘶”了声,揉揉额头。

  男人的手掌仍圈着他右手手腕,随着林言揉额头的力道,微微紧了些。这只宽大、修长的手掌不容置疑的移开林言挡在脸前的手,林言一愣,抬头想说些什么,炙热匀长的呼吸已然压下。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圈禁住,后腰仓促间抵着案几。

  滚烫的吻长驱直入,很重、很沉、又格外粘稠的,含吻着他。

  林言被亲的哆嗦,被迫仰着头,从神明漫不经心的亲吻中,感受到不同于往日的欲情。

  祂似乎已经足够克制自己,温柔的将林言当作一朵花蕊柔软嫣红的小花对待,和风细雨的亲,细细安抚着花瓣,有些怜爱和慎重。

  林言却还是被折磨的不轻,他根本承受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亲吻,耳边是细碎的水声,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涌进颤动的耳膜。

  他难受的挣着胳膊,雪白细腻的脸上晕开汗水、潮红,素来漂亮澄黑的狐狸眼勾着眼尾,湿成被雨打落的桃花瓣,有轻哑的声音从唇齿相接中溢出:“……不行了……不亲了。”

  (审核quq,以上只是接吻,脖子以上)

  他竭力偏过头,浑身都是汗,丝滑的白袍黏在身上,宽大的袖口向下滑去,露出两条皙白柔软的胳膊。

  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空隙,林言急促呼吸着,滚烫的吻自然的落在他颊边,细细密密的,咬着他的颊肉,留下浅色的红痕。

  很贪缠、痴重的吻。

  他甚至有些害怕了,这是林言第一次有这种情绪,他努力想说些什么避开这样的亲吻和对待,只是才偏过头,动了动唇瓣,就又被亲住。

  神明的手从他手腕松开,箍住他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渗透薄薄一层衣袍,意味不明的轻轻压紧。

  “……好乖。”他用这温柔碎语般的声音轻唤:“言言,我等了你好久。”

  林言缩着肩膀,被忽然加重的吻亲的瞳孔涣散、颤抖不停,眼睫啪嗒啪嗒掉下生理性的泪水,他喘息着推男人的肩膀,脸颊蒸着热腾腾的气,难受的觉得自己都要死掉了。

  下一秒,便被抱了起来。

  案几上的东西都被扫掉。

  砰砰哐哐掉落一地。

  (都是脖子以上,俺发誓quq)

  ……

  这是一场重逢后的亲昵。

  神明宽大滚烫的手掌抚着林言的脸颊,力道很轻,柔和缓慢,很是怜爱,不停的亲他溢出许多水汽的眉、眼和唇。

  祂其实已经不是神了。

  体温从冰凉变得温热,心脏也沉稳有力的跳动着,宽厚的胸膛浸透了汗,林言的脸一下一下蹭着,可怜的撒娇、卖乖。

  直到现在还没发现他的变化。

  他修长的五指插入青年的长发,顺滑的向下梳去,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人,语气很轻,很沉,附在对方耳边问了句话。

  同时忍不住静下心,像一个雕塑,凝神去听。

  胸前的衣料被咬住,青年薄薄的眼皮红肿着,含糊的说:“爱……爱。”

  他餍足的笑了,深黑的眼睛里,最后一点金色也被暗色覆盖。

  “我也好爱你,言言。”他同样这般说。

  ……

  有了七情六欲的神,再也不具神格。

  祂已不再公正无私。

  从神变成人,祂心甘情愿。

  进了那扇大门,林言整整七天没能出来。

  他最后几乎是踉跄着逃出去的,软着腿,红着眼眶,不安又惊惧,觉得自己再呆下去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他一路跑到那扇大门。

  欣喜若狂,使尽全身力气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缝隙后,并不是广袤自由的天地,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

  林言眼角还缀着眼泪,茫然地唤:“阿斐斯?”

  大狮子体型硕大,优雅踱着步,比在人间大了一倍有余,几乎能到林言腰前。

  那硕大的脑袋不紧不慢的顶了过来,硬生生把林言又顶回门后,林言看着它慵懒又不满的眼神,竟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

  “你干什么?”他沉下脸,只是脸颊潮红未退,腿还软着,没什么威慑力:“……让开,我要出去。”

  大狮子撩起眼皮,瞳孔也不再是金色,而是暗沉的黑色。

  它露出獠牙,轻松的咬住林言的衣袍,将林言顶到背上,迈开步伐朝一个地方疾驰奔去。

  跌在它背上,林言不得已只能抓紧它的鬃毛,“阿斐斯!”

  他几乎是生气的:“快点停下!”

  雄狮如他所愿地放慢脚步,林言眼皮一跳,看着它步伐散漫,跳过门槛,一点点把他又送回那间白茫茫的偏殿。

  神明正支着颌,长发慵懒,黑眸深邃,衣衫不整又凌乱,漫不经心的从大狮子背上接过瞬间闭上嘴、开始模模糊糊说些好话的林言。

  林言重新

  坐到他腿上,浑身巨颤,打了个哆嗦,像是怕极了:“哥……我真的好累了,我想回去睡觉,休息一会儿再来找你。”

  “嗯。”男人抚着他湿红的眉眼,语气温沉:“我知道,你去吧。”

  林言如获新生,瞬间就要起身,却又被顶了回去。

  他一回头,才发现大狮子懒洋洋地趴伏在他身后,接替了案几的位置,竖瞳如一团深邃的墨点,不动声色地解除家庭矛盾。

  “你……”林言身体都在颤,急促的呼吸着,恶狠狠地抬手,打它的后背,推搡它:“臭狮子,起开——”

  他呼吸一颤,蓦地又扭过头。

  男人垂眸看着他,容颜俊美,眼眸静而渊深,“怎么了?”

  林言被他一点点收紧怀抱,掉着眼泪,打着哆嗦说:“……我想出去。”

  “留在这里不好吗?”男人温柔的问。

  大狮子也缓缓起身,顶着林言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拍击力高达几百公斤重的大爪子,哪怕放轻力道,也是极为用力的。

  林言说不出话,瞳孔微涣。

  男人怜爱的亲他的眼睛,“再给你一次机会,出去吧。”

  林言艰难的回过神,像从泥潭里爬了出来,才有些力气,又被大狮子不轻不重、温柔的用脑袋蹭着,呼噜呼噜溢出撒娇的叫声,顶着不让走。

  林言觉得自己被仙人跳团伙骗了。

  他眼皮肿的不行,又气又恨,扯着大狮子的鬃毛,指骨泛着轻薄的红,“你这头吃里爬外的臭狮子……嘶……”

  他合上唇,扭过头,身后的男人缓缓俯下身,凑他很近,宽厚的胸膛充满安全感,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颊侧,若有若无的亲他唇瓣。

  “还走吗?”

  林言微涣的瞳孔越发茫然。

  大狮子忽然愉悦的甩了下尾巴。

  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言言,不走,我就亲你了。”

  ……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终于被放过。

  他感觉自己又睡了很长一觉,才从睡梦中醒来。

  梦里的亲昵随着梦醒而淡去。

  ……

  “言大人。”神侍的声音模糊的响在耳侧。

  记忆渐渐变得明晰。

  林言发现自己从神殿回到了现实。

  灵魂仿佛从空中落回躯壳。

  之前经历的一切像一场‘春。梦‘,他蒙蒙胧的,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觉得浑身酸软,脑海里一会儿是梦境里与神明的亲昵,一会儿是现实里神侍担忧的脸庞。

  “今天是几月几号?”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神侍答:“新历一年。”

  新历一年。

  距离神明陨落那一天,已经过去一年了吗?

  他又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一年。

  林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又问了一个问题:“我睡了多久?”

  神侍回答的更加小心翼翼:“八个小时。”

  林言一愣,捏捏眉心,“我记得今天……”

  他顿了下,神侍担忧的帮他把话补充完。

  “您之前说,要在今天面试几个能进神殿教学的老师。神殿上个月已经收了一批新学员,他们大部分选择法律专业,有一部分选择了公安专业。神子大人,若是身体不适,今天的面试可以推后几天。”

  随着神侍的话,睡得昏沉的记忆开始苏醒。

  林言彻底想清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神明陨落,他伤心之下勉强主持中央神殿的各项工作,三权分立制度得到完善,立法小组也在半年的时

  间完成宪法大典,九月份中央神殿开始招收学生,以每年九月为新学期起点。

  今年这一批学生是大一新生,去年九月那一批已经荣升为大二学长学姐。

  中央神殿各项事宜都有规章制度可循。

  林言虽然身负行政长职责,实际上已经挑好了继任者,继任者便是他和神谕祭司、大祭司长一起选出来的一个亚兽人——鹿宁。

  鹿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从那次与林言一起被‘前神子‘针对后,就发现男人没什么用,最有用的是权力,公平的权力。

  于是一反常态的不再恋爱脑,而是开始拼命跟林言学东西。

  三权分立制度提出、完善,他最先支持与融入;立法小组立法过程,他是参与最多、学习最多知识的;神谕祭司第一次审判案件,他坐在陪审席上,认真观摩。

  去年九月中央神殿开启教学模式后,他更是第一个报名入学。

  鹿宁的转变令所有人侧目,林言在与他促膝长谈一次后,认真的观察他,将他作为下一任行政长培养。

  鹿宁野心勃勃,他手腕激进、锐意进取,大刀阔斧的行动力让不少人感到不舒服,一个国家的行政长,手腕必须硬、思维必须清晰,这一点,鹿宁无疑是合格的。

  只是这个转变实在太快。

  一下子从红着脸打算结婚生子的恋爱脑·鹿,变成心狠手辣、男人只会影响我从政的速度·事业脑·鹿,让人不禁用奇怪的眼神去看林言。

  不愧是言神子。

  调教人的手段就是神速。

  林言:“……”不关我事啊。

  想来也只有言神子这样优秀的人才能教出鹿宁这样的候选人,言神子果然心智过人,不论是三权分立,还是神殿改革,没有一件事逃出他的手掌心,想来鹿宁也是言神子的一步棋吧,恐怖如斯。

  林言:“……”没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今天要面试的是老师,中央神殿最稀缺的一类人才。

  林言换了衣服,昨晚的梦境一帧帧、一幕幕的徘徊在脑内,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去了正殿。

  殿内神谕祭司、大祭司长还有鹿宁已经在等着他了。

  “言大人!”鹿宁恭敬地俯身,他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政客,不再那么轻易的将情绪展现在脸上。

  神谕祭司和大祭司长也对林言点点头。

  林言坐下,鹿宁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抿了口茶,问:“刚才在说什么?”

  神谕祭司笑:“小鹿对婚姻法有很多疑惑,我们给他解释,他听不太明白,所以大祭司长就劝他找个伴侣就明白了。”

  大祭司长抿着茶,也笑:“离婚后财产怎么分割,是要按不同情形不同考量的。”

  林言去看鹿宁,鹿宁摸摸鼻子:“好吧,是我想当然了。不过我是不会找伴侣的,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大祭司长和神谕祭司已经聊起别的。

  林言点头,表示支持:“那倒是,结不结婚取决于你自己,谁也不能强迫你。”

  “言大人,你呢?你会结婚吗?”

  “不会,”林言干脆利落道:“我生命价值的实现不以结婚为必要条件,而且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何必执着于情情爱爱。遇上对的人是缘分,遇不上也不需要强求。”

  鹿宁敬佩的点点头。

  门外,准备这次面试的兽人、亚兽人们缓缓进来。

  上首几人闭上嘴。

  林言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余光一瞥,看见了人群最后方的男人。

  黑发黑眸,长身玉立。

  他穿着面试统一的着装,一袭白色长袍,中央神殿已经不禁

  止各类衣服,大家想穿什么穿什么,但是白袍是‘校服‘,尤其改装版的白袍轻便凉爽,不少人依旧爱穿。

  一头不大不小的金狮站在男人身侧,威风凛凛的,牢牢盯着林言看,眯着眼睛,尾巴一甩一甩,有些蠢蠢欲动般的危险。

  鹿宁发现林言神情有些怔忡,他僵硬的捧着茶杯,死死盯着人群中一个地方。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鹿宁看见了一个很英俊的男人,气质略显冷漠,不苟言笑,眸色幽深,不过在对上林言的视线后,那冷峻肃然的神情缓缓融化,化成一个温和沉敛的笑。

  一笑便如春水消融。

  鹿宁:“……”

  鹿宁:“!”

  好一个心机的小白脸。

  是仗着自己有张好脸就要魅惑主上吗?

  屮啊!

  最令他崩溃的还是林言的反应。

  林言冷不丁说:“我缘分来了。”

  鹿宁:“……”

  鹿宁:“……”

  这么快吗?

  真的不仔细想想吗?!

  神子大人你还有你的人生价值要实现啊摔!

  ……

  这场面试毋庸置疑,在林言表示自己需要一个助手后,他成功把那一人一狮要走。

  面试结束,所有人都起身离开。

  最后留下的是名叫塞西的候选人,和名叫阿斐斯的大狮子。

  殿内静悄悄的。

  大狮子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上高台,正要去舔林言的脸颊和手腕,忽地便被踹翻。

  “……呜。”它可怜巴巴的趴伏着,竖瞳却找寻着机会,窥伺林言白皙的脚踝。

  “你们是谁?”林言指尖绷得极紧,冷冰冰地问。

  直到此时,他依旧保持着警惕。

  那是受到创伤后,不愿轻易相信他人的警惕。

  站在台阶下的男人静静仰头,颀长的身躯包裹着白袍,优越且挺拔,“我叫塞西。”

  大狮子也道:“嗷呜。”

  “谁让你们装成这副打扮的?”林言咬牙,审视着这一人一狮。

  “没有人。”男人依旧温和的回答,他望着林言,黑眸深邃包容:“因为一些事情,我最近才从沉睡中醒来。现在很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我的爱人。”

  林言沉默了,再开口,语气有些慢:“……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没有目的。”男人突然道:“需要有吗?”

  林言冷冷看着他:“需要。”

  “那我需要存一笔钱。”男人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爱人想环游世界,现在的我没有财力支持他。”

  “你是个穷鬼?”林言问。

  男人点头:“是。”

  林言冰冷的目光看向大狮子,“这是你的兽仆?”

  “是我的分。身。”男人解释:“因为一些原因,它无法与我融合了。”

  大狮子盯着林言,试探性地走上前,舔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

  一下、两下。

  底下,男人的喉结微不可见的一动,林言眯起眼睛,在大狮子逐渐要舔到他手腕时,冷不丁抽出手,踹它一脚。

  它顺势倒地不起,“呜呜”的哀鸣着。

  男人神情不变,林言抿紧唇,“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让我很不爽。”

  这下,不论是男人还是大狮子,都流露出严肃的神情。

  “哪里不爽?”

  林言正要开口,忽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瞬间咬牙,“你上前来。”

  男人顺从的一步步走上台阶,俊美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

  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优雅的鼻翼线条一直延伸至下颌,难掩的贵气与老派,像一名生活在旧日的绅士。

  走到近处,他微微躬下身,一个明显臣服的姿势,容着林言审视自己。

  许久,他听到林言微哑的嗓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解释。”

  男人看着他微红的眼睛,轻轻伸出手,像碰着脆弱的蝶翼,温柔小心的抚过他的眼尾,“我不再是神了。”

  林言一顿。

  “言言,现在我可以和你一样了。”

  不再拥有漫长的生命。

  不再永生永世垂视人间,困于神座。

  成为人类,竟是一个神最大的渴望。

  林言眼眶有点红,“哦。”

  “昨晚又是怎么回事。”这句话,林言声音有些含糊。

  男人笑了下,“丧失神力使我不得已陷入沉眠,我需要恢复力量。这期间,阿斐斯——”

  他看了眼大狮子,眼神漠然,若是林言看见,应该会发现这一眼还与往日一般淡漠遥远,只是这样的眼神在落到林言身上时,逐渐柔和软化,像注视着最为珍视怜爱的宝物。

  “阿斐斯作为我的分。身,使这个进程加快。昨晚我本想先见你一面,与你说这些事……但是,见到你以后,我便想不起这些事了。”

  林言冷漠:“所以你就可劲折腾?”

  大狮子幸灾乐祸的甩了下尾巴,懒洋洋地仰着脑袋,去舔林言的手腕和指尖。

  然后便被林言无情的抽了鼻子。

  它可怜的“嗷呜”一声,蔫蔫的低下头,竖瞳里闪过一丝阴险。

  几秒后,它蔫巴的样子一震,陡然露出獠牙,阴恻恻的直起身,看着亲吻林言唇瓣的男人。

  该死的。

  它舔了下嘴唇。

  恶狠狠地,只盯着林言逐渐被吻得红肿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流露出信任表情的眉眼看。

  ……

  “我想现在就去游历大陆了。”它听见林言闷闷的声音。

  温柔抱着他的男人点头:“好。”

  几秒后,他又低声说:“我先找份工作。”

  林言憋不住笑了,“对哦,你现在是个穷鬼。”

  男人无奈的看着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林言得意的道:“兽神大人,给我当小白脸,一个月给你两块金贝。”

  听到这,大狮子实在忍不了了。

  “嗷呜”一声,加入争宠行列,大脑袋硬生生挤到林言腿上,黑色竖瞳盯着他,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幼小的、只有他胳膊长短的小狮叽那样,“嗷”“嗷”的撒娇叫唤。

  林言怔怔看着它,也弯唇笑了。

  “不能给你钱,”他揉着大狮子的脑袋,很温柔地说:“你是我捡到的,是我养大的,你就是我的小狮子,不是别人。”

  大狮子一愣,冷戾的竖瞳渐渐变得溜圆。

  这头从小酷到大的狮子,很久没有再发出这样柔软的叫声了,低沉的声线使它褪去了幼崽期的奶声奶气,它静静趴在林言怀里,像很多年前,被林言装在背篓里一样,安静又乖巧。

  “……嗷呜。”它小声的叫,像在无人的野外,藏在背篓里故意引起林言注意那样,断断续续的叫:“嗷呜嗷呜。”

  它是如此的清楚,林言有多么疼爱它。

  哪怕是当初‘四族之城‘严查住所,最弱小无助的时刻,也不曾将它放逐到城外,而是与它一同奔逃。

  草原那五年,它在沉眠中无数次回忆。

  那是林言真真正正,只属于它的五年。

  它从林言怀里,悄悄露出一只眼睛。

  得意

  又傲慢的看着神情不变的男人,感受着男人心底的翻江倒海,故意挤着嗓子,继续小声“嗷嗷”。

  哪怕不能取代神明,不能化为人形。

  它用这样的代价,换得永远陪伴在林言身边,也足够了。

  它可是很清楚,这个神有多嫉妒自己的。

  ……

  “不过你们两个好像本来就是一体的。”忽然响起的声音,令大狮子和男人同时一僵。

  林言若有所思:“我算是养了你们两个一起长大。”

  “你们金贝没了,自己想办法吧。”

  又是几个月后。

  交代完一切后事的初代神子——言神子,于中央神殿病逝。

  兽神想念祂忠诚的信徒了,于是祂召唤了言神子。

  中央神殿内笼罩着一层悲伤的色彩。

  鹿宁坚决替言神子办完祭典,方才继承行政官一职。

  他终其一生没有结婚生子,如言神子一般,选择贤能接替自己的位置,并在临终之时,对接任者如此道:“我这一生,做的怎么样?”

  接任者强忍泪水:“您很伟大。”

  “……不,”临终之际,眼神渐渐涣散的亚兽人,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他微笑着,笑容包容而和煦,像一个宽恕所有过往的智者:“我不伟大,我见过真正伟大的人。”

  “你一定要记得,权力不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那会带来灭顶之灾……”他虚弱的、缓慢的说着,干枯的手抬起,搭在接任者手中,温和道:“未来交给你们了。现在,我要去见我的朋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