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随想得脑壳疼，徒然坐在939身旁，拿手拍自己的脑袋，颓然道：“你别说话了，让我捋捋。”
系统不再说话了。
回家后，周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索性翻身坐起来。
黑夜里，男人抱膝，月光照得其修长的脖颈微微反光。
系统叹息一声，问：“怎么了？睡不着？”
周随抬起头自言自语般：“我得睡着，要不没精神更想不出好办法了。”
虽然不寄望于周随能有什么好办法，但系统还是说：“是啊，你——”
话还没说完，系统便见周随匆匆下床。
系统被吓了一跳，问：“不睡了？”
“我想睡。”
那下床干什么？系统恍惚之时，周随已开门叫司机备车去医院了。
医院的值班护士对周随的深夜来访表示不解。
“先生你完全可以白天来啊。”
“我在他身边才睡得着。”周随抱着个枕头站在护士面前，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脆弱。
护士声音不由和缓下来：“一两天还可以，长期在这儿睡哪行啊，你也得适应，病人如今醒不过来——”
听到护士提及939的病情，周随眼眶都红了。
“我这……你你你进去吧。”护士哪里还敢拦，不仅让出了床侧的护理位置，甚至还说，“我去帮你找张折叠床。”
护士走后，周随走近939。
病床上的939很安静，一旁的医疗推车上放着一个水盆，看样子，他没来之前，护士正准备帮939洗脸。
周随拧干盆里的毛巾，轻轻擦着939的脸。他没服侍过人，怕弄疼939，动作不由小心翼翼。
周随喃喃：“你还是得快点醒过来，我不会帮人洗脸啊……”
帮939洗漱后，周随依旧在老位置坐下，枕头放在床侧，就这样趴卧下去，眼睛一瞥一瞥看着闭眼的939。
半是整理，半是倾诉，周随开始跟939说自己今天发现的事，虽然始终没有得到939的回应，但有939在这儿陪着、仪器显示939还活着，他烦躁难受的情绪渐渐消散。
只要939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周随只有一个，而且必须是你……”周随说着说着，豁然开朗地坐起来，“那我不是周随就可以了呀！我做周满不就好了？系统系统，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系统也激动起来。“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周随站起身，在房间里兜来转去，“但怎样我才能变成周满？”
“只要把‘周满’身份证做出来，上面的照片是你，你就可以成为周满。”系统着急地说，“但要快，因为你已经说出口——”
想出办法的周随顾不得睡觉了，连夜跑回家，要宋夫人把户口本拿出来。
宋夫人从睡梦中被吵醒，穿着睡衣，迷迷糊糊打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两本户口本，一本是宋家的，一本是周家的，宋夫人翻了翻，找到周家的户口本拿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周家的户口本。”宋夫人红色本子还没递出，周随已伸手拽了过去。宋夫人愣了愣，“不过你要户口本干什么？”
“我不能当周随。”周随一边翻开户口本，一边简略解释，“每个名字对应的命运都不同，只要939是周随，他就能活下来，所以——”
崭新的户口本里只有周随一人的信息，压根没有什么周满。
周随呆了呆，手里的本子随即被宋夫人抽了回去。
“那你呢？你怎么办？”宋夫人生气地瞪着周随，“你是不是疯了？”
周随则诧异地追问：“周满的户口信息呢？我们不是帮939办户口了吗？”
想到这里，宋夫人深呼吸一口，冷静了些许：“当时还没办妥你就病倒了，这事就耽搁了，得亏耽搁了，不然你还想做什么？！想救939可以，但不能把自己搭上！”
“我们得立刻办好周满的户口——”
宋夫人厉声打断周随的话：“你是昏了头吗？我告诉你大师的话，是想……”
天已蒙蒙亮，窗外云层厚厚，犹如黑云。
“不要白费精力了，无论你如何说服你妈妈都没用。”宋夫人说话的同时，系统的声音也在周随脑海里响起。“一旦你说出来被我听到，世界就会有相应改变来维持现状。我努力让自己停止工作，不听不看。你得赶紧想下一个办法，要快！”
周随眼底露出几分焦灼。
“总之周家的户口本我是断不会给你的！”宋夫人训斥完，攥着周家的户口本离开了房间。再和周随待一起，她怕自己会气到发疯。
下了楼，宋夫人在佣人的伺候下洗漱。
佣人细声宽慰宋夫人，周随虽然不靠谱，但心善，身体也健康了云云。
这么多年来，宋夫人不求周随上进，只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听了佣人的话，她的心情略微好转，然而……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这心……”宋夫人保养极好的手抚着心口，想到在海边周随的痛哭，她喃喃自语，“他和939的感情超乎寻常了，这可不行。”
外头天色大白。
宋夫人重新回到房间，周随已经不在了，她心烦意乱地说：“去看看周随人在哪里。”
佣人应声而去，回来时说：“先生出去了。”
“去哪儿了？”
“这个……”
“没人跟着？”
“先生病好了之后，就不爱人跟着，您也是允了的。”
宋夫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派人去找！把人锁在身边才足够安全！”
办证厅。
被叫到号的周随走到办事员柜台前，把手里的资料袋递出：“我想申请办理身份证。要加急。”
办事员接过资料，略略翻阅了一下红色本子：“这么多年都没办过身份证吗？”
“嗯。”
“这儿有个申请表，填上，姓名等信息，顺便需要照片。”
派出去的手下还没有消息回报，宋夫人揉着太阳穴，在床侧坐下，眼睛无意一瞥，看到原本该放着另一本户口本的抽屉如今空空如也。
想到宋满这个名字当初并没有销户，她一时气上心头，话都说不上来。
佣人吓得忙不迭上前拍背帮宋夫人顺气：“宋夫人，宋夫人您没事吧？”
办证厅一楼，周随认真贴上自己刚拍的照片，在姓名一栏，填下宋满二字。
柜台上的杜鹃花悄然开了，映照得周随的脸庞格外英俊。
饶是加急，想拿到新身份证也需要等到明天。
也不知道这两天里会不会发生些什么事……
周随试着召唤系统，可迟迟得不到响应。
“对了，他说要暂时停止工作，不听不看……”无奈何，周随心事重重地离开办证厅。
他想去医院看939，可还在半路就遇到了陈世奚，被其强制“送”回了家。
“你做了什么？宋家的户口本呢！”宋夫人上来就搜身，周随边躲边试图安抚宋夫人急躁的心情。
“妈妈你听我说……”
从周随风衣口袋里掏出宋家户口本，连带着办证厅等待的序号白纸都掉在地上，宋夫人脑袋嗡嗡响，忙不迭叫唤陈世奚：“去，去给我取消！”
“不可以！”
周随慌了，越过宋夫人，要去追陈世奚，还没摸到陈世奚的衣袖边，便被管家等人锁在了房间里。
“放我出去！妈妈，你不可以这样！！”
“是你不可以这样！”宋夫人隔着门训斥周随，“你想花多少钱，请多少医生来治939都可以，但不能把你的位置给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夫人撂下话便跟来找她的助理走了。
周随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兜圈。要是这次也被世界阻止，他还能怎么救939……他得赶紧逃出去才行……
周随最终把目光放在窗台上。
临时软禁人，管家们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虽然他的房间在三楼，但二楼有个小平台，就算摔下去，也只是跌一层楼的高度。
周随小心地拽着被单往下打量着，跳到二楼小平台上，正猫着腰要往一楼去，便听到了几个佣人的交谈声。
“宋夫人怎么突然去医院了？她不是要去办证厅的吗？”
“哎呀，你想啊，去办证厅治标不治本，”其中一个佣人说，“彻底解决医院里那个克隆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啊。”
二楼走廊处放着一盆名贵的蝴蝶兰，前阵子半死不活，不知为何今日叶片都抬起头，像是吸饱了水分，有力气花枝招展了。
可一旁的周随却惨白着脸，匆匆自它身旁掠过，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它。
闲话的佣人瞥见周随的身影，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刚才的话都被先生听到了吗？会不会事后把他们……
两个佣人面面相觑，纠结了老半天，才有一人支支吾吾去给管家打电话，报告周随“越狱”一事。
接到电话的管家追出去，可哪里还有周随的身影，他只能转而忐忑地打给陈世奚。
彼时陈世奚正站在医院走廊里，闻言，看着从自己身旁推过的、盖上白布的病床远远进入太平间，他说：“算了，关不关他结果都不会改变了。”
939的病房，是豪华单人病房，还有专属的护士。平日周随来的时候，房门都关得好好的，周随要进去还得跟护士打报告。
可今天，周随远远地，便见房门大开着。
隐隐预料到什么，他脚步渐渐变重，强撑着挪到房门口。
病床上空荡荡的，往常那些连接着939，保命的、测他生命数据的机器屏幕此时全都一片漆黑。
939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不在了。
周随滑坐在椅子上，伏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