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海的那边有一座景色不错的岛屿, 需要坐游艇半个小时的才能到达,所以第二天一大早, 几人就在唐尧的催促下出门了。

  今天是阴天, 几人来到码头时海面上的雾霾还未完全闲散,季云栩看着远方朦胧的海域,左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心里隐隐腾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就在他出神之际, 江柏承把救生衣套在他身上,不忘留意他的神情, “在想什么?

  季云栩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的思绪, “没什么。”

  一旁的唐尧听到这话,插了一嘴道:“别担心,又不用你下海,听说那座岛上的风景可好看了。”

  江柏承也察觉到他的情绪, 穿好救生衣后,就扶着他下了快艇,修长的指骨始终捉住季云栩的手腕, 只到两人靠着坐下,才翻转手掌, 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似乎毫不避忌。

  自己跳下快艇的唐尧,见此不由得啧了一声,表示抗议:“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收敛点?”

  而许年也跟着坐到唐尧的旁边, 侧首看到拍打在岸边的海浪, 眼底映着一抹深沉的色彩, 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季云栩怕自己会晕船,所以没敢吃多少早餐,当快艇开到海中央时,看到暗流涌动的深蓝海面,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甚至怀疑自己有深海恐惧症。

  江柏承见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伸手搂住季云栩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温言细语道:“很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季云栩被游艇颠得头晕目眩,强迫自己不再看向海面,为了转移注意力,突然想到一个玩笑话:“江柏承,如果我和他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江柏承一愣:“他是谁?”

  季云栩思想一会儿,随口说道:“我的情敌。”

  江柏承给气笑了:“你哪来的情敌?颠傻了。”

  季云栩半真半假道:“你别管,就算是还没出现的假想敌。”

  江柏承虽然觉得他的说法不成立,但还是不假思索道:“救你。”

  此时的快艇逐渐平稳,季云栩的不适感也消退一下,伸手戳着他的胸口,开玩笑似的说,“你确定?”

  江柏承把他的手攥进手心里,包容的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丝认真:“确定,不管你和谁掉进水里,我都先救你。”

  季云栩乐了,“你可记住了,说谎会遭雷劈的。”

  对于两人这种情侣间的小把戏,唐尧鄙视地啧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远处出现的海岛,摆出一副拒绝吃狗粮的姿态。而许年则是一直低着头,悄然地绞紧手指,听到江柏承最后一句承诺时,忍不住诧异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色彩。

  季云栩开了个玩笑缓和心情,不经意间抬眼,却不巧碰上许年扫过来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阴暗。

  季云栩心头一跳,感觉这人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浮在海面上的小岛清晰地进入众人的眼帘,快艇也随之靠岸。季云栩脱下救生衣,回到陆地的那一刻,心头那种无着无落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这座小岛位于大海的中央,面积不大,看着只是一座山头,不过周围的海水却格外清澈,放眼望去,甚至能看到水里游着的鱼。或许是时间还早的缘故,现在岛上没有多少游客,倒是沙滩上搭着几个教人冲浪和潜水的小店,里面的设施看着非常齐全,唐尧格外地兴奋,一下快艇就在忍不住嚷嚷,“哇,这里好漂亮,肯定很适合深潜。”

  江柏承原本想带着季云栩潜入海看鱼,所以昨天就约好了深潜的时间,甚至还请了私人教练。可到临门一脚,季云栩却怂了,他连游泳都不会,怎么敢去深潜呢,而且刚才坐快艇的时候,他光是看着海面都能感觉到一阵眩晕,想想就觉得心闷。

  江柏承见他克服不了,只能说,“那就不潜水了,去海边走走就行。”

  “我不潜你可以潜啊,又不是小孩子,非得粘在一块吗?”季云栩推着江柏承去换装备,适当地添上一句,“你帮我看一下,这底下有什么。”

  江柏承见他执意如此,也只能点头答应,在教练的提醒下进去换装备了。

  许年下了快艇后就不见人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季云栩在沙滩上目睹江柏承和唐尧下水时,才挥挥手道:“我在岸上等你。”

  季云栩在沙滩上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转头看到山上的断崖,推测到上面风景会很好,就想上去转悠一圈。小岛的山上不是很高,而且搭了台阶,季云栩用了二十分钟左右就爬到山顶了,当他站在断崖上俯瞰时,几乎可以将整个小岛收入眼底。

  季云栩爬上来出了一身的汗,就脱掉了薄外套,来到断崖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看到远方的天海一色海岸线,仿佛是链接着另外一个世界的边界线,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一天都没有忘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后来的坦然接受,经历那么多之后,甚至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仔细想来,他从小就像野草一般长大,对任何感情都看得不是很重,现实世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放不下的。

  而这里……至少还有江柏承。

  以前,季云栩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期待自己是在做梦,现在,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庆幸自己不是在做梦。

  想到这,季云栩不自觉地摸着胸前的项链吊坠,明明已经将它紧紧地攥在手里,却有种快要抓不住的感觉,想到昨天晚上许下的承诺,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就在他出神之际,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唤醒了思绪,季云栩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许年。

  许年似乎也是上来看风景的,看到季云栩时眼底闪过几分诧异,转瞬又沾上了一些别的色彩。虽然一同出来玩,但两人之间几乎毫无交流,此时没有了江柏承和唐尧的在,他们显得更是生疏。

  许年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季云栩见此就问道:“有事吗?”

  许年面容冷清道:“没什么……”

  季云栩看了下手机,发现距离江柏承他们下水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也差不多要上岸了,于是就礼貌地发了个招呼:“那我下去了。”

  就在季云栩要迈开脚步时,许年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项链时,连日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发生了变化,“等等……”

  “有事吗?”季云栩脚步一顿,略一挑眉道。

  许年死死地盯着他脖子上的项链,神色晦暗不明,“你跟他不合适。”

  季云栩见他终于撕开伪装,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你有病?合不合适是你说了算吗?”

  许年若无其事地反问道:“你了解他吗?”

  季云栩感觉这话有点耳熟,仿佛来自某些八点档的狗血剧情,不免觉得好笑:“了不了解跟你有关系吗?再说了,就算不了解,也不影响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掏心掏肺。”

  许年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睛里隐隐闪着怒意,但他终究没有发作,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抛出一堆自以为能击败对手的筹码:“我都柏承从小就认识,我比你更加了解他,我们两家还是世交,说不定以后还会联姻……”

  季云栩对此嗤之以鼻,一针见血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江柏承他要真对你有半点想法,你现在也用不着来自讨没趣了。”

  许年被戳中痛点,喉头痉挛着,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

  季云栩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见许年被怼得说不出来话,临走之前还阴阳怪气地瞎扯了一通:“不说了,柏承说离了我就不行,要是等下上岸看不见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太粘人了,烦。”

  这话落到许年的耳里,怎么听怎么刺耳,在季云栩经过身旁之际,眼睛被项链上的冷光刺到,瞬间夺去了他的理智。

  “等等!”

  许年原本想阻止季云栩去找江柏承,却不小心扯到他后颈的项链,无意间将项链连同着坠子一同扯了下来。

  “你特么有病吧!”季云栩看到被扯坏的项链,还有坠落在草地上的星星坠子,仿佛看到了被击碎的承诺,呼吸一滞,在负面情绪的冲击之下,反手就给了许年一巴掌。

  啪的一声。

  许年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郁火,在嫉妒与怨恨的交织之下,扬起手掌就想还回去,不料被季云栩敏锐握住手腕。

  两人就这样拉扯起来,浑然没有注意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开了黯然长空,带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袭来,落到崖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将它劈断的同时,也在断崖边劈开一道裂痕。

  季云栩瞬间被往日的恐惧所侵蚀,整个人吓了一跳,失神的刹那被许年推了一下,踩到断崖边松动的泥土,脚上一打滑,踉跄一下,控制不住身体向后倾倒,嘴里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尖叫。

  “救命——”

  事发突然,许年也被吓到了,惊魂未定地后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到季云栩摔下了悬崖,那扑通落水的声音在他眼底掀起巨大的波澜。

  “季云栩!”

  江柏承冲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季云栩坠崖的这一幕,心脏猛地紧缩一下,冲到崖边的同时,目光不由得说地逼向许年。

  许年对上他要杀人似的眼神,脸色苍白地摇着头,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不……不是我……”

  断崖底下就是水面,江柏承想到季云栩不会游泳,整个人被强烈的恐惧所笼罩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之后,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下断崖。

  “柏承!”

  惊恐的尖叫声在小岛上回荡着,与天边的闷雷交杂在一起,形成了绝望的哀鸣。

  季云栩在落水的瞬间,汹涌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灌入他的身体,在一阵绝望的气泡音中,无孔不入地夺走了他的呼吸。巨大的水压压迫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人都说死之前会看到幻觉,就在季云栩在幻境的泥沼里沉浮时,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有人也落了水,正拼命地向他游来。

  他知道他是谁,用尽全力想再挣扎一下,可身体却动弹不得,抬起的手划拉几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任由海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