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门开的瞬间, 叶臻一个起跳往后退,路过母鸡, 他快速说:“跟我来!”

  母鸡一愣, 脑子还是木的,身体因为求生欲跟了上去。

  一阵烟雾过后,门外空荡荡, 没有人影。

  母鸡回头一看, 却吓得全身发冷,就怕鬼隐身了, 在哪里都不知道。

  现在是夏天,白瑞雪卧室的窗是开启的。

  进入卧室前, 叶臻对白瑞雪留下一句话:“他是来找我们的,我们走了,你们自己躲好!”

  说完,他从窗口飞了出去。

  母鸡想不到叶臻会从窗口离开, 她望着脚下的悬空,那一瞬间明白过来,叶臻不是要救她, 是要救那两只小鸡,他要把危险带离。

  好高……

  脚在发抖。

  身后阵阵阴风, 也许看不见的鬼手已经伸出来抓她了。

  她闭上眼, 跳了下去。

  鬼手捞空了,从指尖开始,身体逐渐实体化。他扒在窗口,望着下方, 然后也跳了下去。

  白瑞雪踩在客机的圆按键上, 怔愣了一会儿, 他说好要保护叶臻的。

  没有再迟疑。

  也没有时间迟疑。

  他跳下去,低头朝爪趾用力啄去,破皮了,也流血了。

  孟忍看见他伤害自己,跳下沙发,跑到他旁边。

  “你能做什么?”他好奇白瑞雪的能力。

  小鸡很严肃,不答话,提着流血的脚在地上作画,一竖再一圈一圈又一圈,形似蚊香的图案出现在地面上。

  孟忍了然,“诅咒之力。”

  他问:“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放血?为什么要在地上画?”

  白瑞雪不说话,哒哒哒跑到卧室,努力好几下才跳上了窗户,他往下看。

  母鸡在半空中晕厥了,她重重落在水泥地上,生死不知。大概率已经没了。

  叶臻扑腾着翅膀,落在三楼外设空调机箱上。张月正躺在床上点外卖,什么菜吃着都没味,如同嚼蜡那般痛苦,自从上次看到鸡,她也去菜市场挑鸡,可是没有一只鸡能香得令人胃口大开。

  可是不吃不行,习惯了每日三餐,一餐不吃还好,两餐不吃就浑身不对劲了。

  她跟商家留言,炒粉要多加盐加辣椒加酱油。这时她听到窗外的动静,偏头一看,与鸡对上眼。

  “天降美食?!”她喃喃道。

  “……”

  鬼很轻,比一张纸还轻,他飘在空中,慢悠悠地降落,已经到了三楼,他看到了那只公鸡,他伸出苍白的双手。

  一阵风突然吹来。

  风卷着鬼跑了,飘过建筑,飘过人群。

  荷花池边,秦风警惕地转头,他看到一只穿西装的鬼落到柳树上。

  柳树很阴的,柳条直接把他卷起来,噼里啪啦地乱打一通。

  秦风:“……”

  白丰年顺着秦风的视线,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被柳条沉入泥土里。

  他惊住了,“怎么回事?”

  秦风说:“他好像砸断了柳树一根枝条,正被教训。这里好危险,有什么事回去说,家里你能放心吗?”

  白丰年想了想小鸡,那么小一只,如果天花板上的吊灯掉下来怎么办?如果他突然跑到窗边掉下去怎么办?如果……

  白丰年点点头。

  秦风归还了宋明的两只眼球,他与白丰年心有灵犀,什么也没问。

  宋明不甘心,“你、我……”

  秦风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宋明拿着两只眼球,他面上的表情十分模糊,两只眼球盯着秦风和白丰年。

  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就没有了根,像浮萍一样,不着地,是虚幻的。想做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就会抓住根不放。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球看着秦风和白丰年。

  一直看着。

  ……

  外卖软件上号称“世界第一帅哥”的青年拿到了外卖就要关上门。

  一只苍白的手按在门口。

  力气很大,一时僵持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

  “好香……好饿……”

  “我也好饿,我要吃晚饭了,麻烦你把手拿开。”

  “好香……”

  外卖员始终低着头,漆黑油腻的发帘遮住眉眼,青年一直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不会是发病了吧?

  “我给你一块炸鸡,你吃了就走!”

  “好……”

  房东望过去,看到外卖员跟在大学生后面进了来。

  青年解释:“这人肚子饿,闻着我外卖很香,不肯走呢。给他吃一块炸鸡。”

  灯很亮,头顶是水晶吊灯。

  外卖员低着头。

  陈美美看着他脚下,咽了咽口水,在心里咒骂这个憨批的大学生。她默默缩着头,默默往后退,默默挤进沙发缝。

  外卖员低着头,发帘下的两只眼睛看着陈美美露在沙发外的鸡毛。

  青年正把包装袋里的汉堡、炸鸡、薯条拿出来,摆到大理石茶几上。房东伸出手,作乞讨状,调侃道:“我闻着也好香,也给我一点呗。”

  “给你一根薯条。”青年说。

  “啧,一块炸鸡都不愿意给?”房东接过薯条丢进嘴巴里,“再来一根,我喂鸡。我这鸡什么都爱吃,是贪嘴巴。”

  贪嘴巴的鸡在沙发下开始默念阿弥陀佛。

  念了一阵子,就把佛丢开,开始念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房东拿着薯条逗鸡。

  鸡坚决不出去。

  青年用两张纸包着炸鸡块递给外卖员。外卖员没接,嘴里在念叨:“鸡……香……”

  青年有一点不耐烦了,“鸡就在这里,给你了!”

  “给我?”眼珠子瞥过去。

  “给你!”炸鸡往前再送一送。

  一人一鬼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外卖员咧出一个笑,他蹲下来,去抓沙发底下的鸡。鸡乱叫,叫得好凄惨,仿佛是一把刀逼在她脖子上。

  房东靠了一声,大手抓住外卖员的手腕,厉声问:“干什么?!”

  外卖员说:“鸡……香……给我。”

  鸡哇哇乱叫:“给个屁!铲屎官快揍他!!!”

  外卖员的态度十分坚决,一定要活鸡,且嘴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一两句话,青年渐渐离远了,他觉得外卖员有疯病。

  疯子疯起来很可怕,法律也治不了他们的罪。

  房东直接扭住他两只手,他半趴着,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脑袋贴在冰冷的瓷砖上,眼睛看着沙发底下。

  陈美美啊啊叫,两只爪子疯狂蹬他的脸。

  不一会儿,他脸上血淋漓的。

  房东直接嘶了一声,即将要放开他,忽然,竟感到掌心变得潮湿黏腻,仿佛摸到的是一只青蛙黏滑的皮肤。外卖员的身体不断扭曲挣扎,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靠!鬼啊啊啊!”

  男大学生吓得满地乱窜。

  另一间卧室,小夫妻开门,“房东,你们能不能小声——”声音戛然而止。

  “砰!”房门关闭。

  房东退后几步,满脸不可思议。陈美美担心落单,赶快钻出沙发,在房东身后蹦了几下,求生欲旺盛的她直接跳到了男人的肩膀。

  外卖鬼直起扭曲的身体,他曾在一次送外卖的途中被车撞倒,当时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手机上好多好多他的血,外码软件上,点餐的顾客还在催促:“半小时了,还不送过来,是找死去了吗?!!”

  他的脸也是扭曲的,被碎玻璃割开一条缝隙,像破开的瓜,红黄的混杂物流了出来。

  他瞪着房东的方向,朝他走过去。

  房东骂着卧槽卧槽卧槽。

  男大学生崩溃大叫:“你不要跟我跑一块啊!!!”

  房东快速道:“哥相信你上次说的见鬼是真的了,这世界上真他妈有鬼。你上次怎么消灭鬼的?”

  男大学生:“消灭个屁,他自己钻回电脑里的!!!”

  鸡紧紧抓住房东的肩膀,“啊啊啊救命!!!他追上来了!!!”

  两人一鸡躲到卧室里。

  “砰砰砰!”鬼在砸门。

  男大学生六神无主,他想不到鬼是冲着鸡来的,按照常理,鬼是会杀人的。他突然看到鸡,露出救星般的表情:“鸡血不是辟邪的吗?他刚刚想抓鸡就是为了避免我们拿到鸡血!”

  陈美美大叫:“你他妈别乱说,他都要吃我了,还辟邪!”

  房东扭头看鸡。

  鸡大叫:“其实我不是正宗鸡,我是人变的!”

  咦?

  她突然想到,最开始大家讨论,鸡本身是鸡,还是人变的。

  大部分人赞同鸡本身是鸡,就连提出造畜之说的老王,后来也觉得鸡是鸡,因为他看到鸡死了还是鸡的模样。

  如果鸡真的是鸡,说不定真的可以辟邪。

  陈美美冷静下来,下一秒又大叫:“我TM又不是公鸡!”

  房东看着摇摇欲坠的门,赶快移动衣柜,将门挡住。

  男大学生有样学样,也把电脑桌移过去。

  接着,两人又合力将床移过去。

  砸门声弱了下来。

  “哈!”青年得意一笑。

  房东坐在床上喘气,鸡倒在床上,他看了一眼说:“这是母鸡,母鸡血能行吗?”

  “呃,我不知道。要不试一下?”

  房东赞同。

  青年拿着剪刀靠近,鸡没有挣扎,安静伸出一只翅膀。

  “还真有灵性!”他惊异道:“希望这么有灵性的鸡,血能管用。”

  装了一杯子血,他说:“让他进来好好体会一番鸡血泼脸的滋味!”他无意间邀请了鬼进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外面变得好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滋滋!

  头顶的灯闪了闪,明明灭灭。

  青年咽下一口唾液,“鬼好像能穿门,好像也能隐身。”

  放了血有些萎靡的鸡顿时吓得炸毛。

  两个男人环视这间房,灯泡一闪一闪,对方的面色莫名阴气深深,两人相视一眼,互相别过脸。

  青年看着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门,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房东手指沾着鸡血朝四面甩出去。

  会有用吗?会有用吗?

  陈美美心中不断闪现这句话。

  若是无用,是否有一丝可能,玩家在副本里是由人变鸡?

  ……

  一位憔悴的妇人穿着黑裙,蹲在路边烧纸,风一吹,烟灰四处飘散。

  她望着被风带走的烟灰,露出一点苍白的笑,嘴里嘀咕着什么话。太小声,没有人听得到。

  坐在店门前吃螺蛳粉的女生皱眉抱怨,“什么呀,竟在这地方烧东西?”

  与她拼桌的男人闻言,抬眼看她青春的眉眼,说:“你是外地来读书的?”

  “是啊,怎么了?”

  “难怪,你没听说过那件事。”

  男人低下头,筷子用力一戳浮在碗上的荷包蛋,将它浸泡在红油汤里,才继续说:“几年前,就在今天,这条路上发生了一宗十分惨烈的车祸。那女人是受害者的家属,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来这里烧纸钱。”

  女生啊了一声,“非要在这里烧,不能去墓地?”

  “害,你是不知道车祸有多惨。人直接被卷进货车轮子里,一路碾压拖行,据说血泥当时有几十米长,尸体救出来,下半身都没了。当时还下了雨,雨水一冲,怎么都收集不完全。听说被推进焚烧炉时,尸体还是不完整的。”

  男人望过去,黑裙的妇女烧完纸钱,端着盆静默地走了。

  “所以,她丈夫有一部分留在这条公路上。”

  女生感到瘆人,忙叫他不要说了。

  无人发觉,烟灰渐笼一起,汇聚成一双腿的形状。

  它站在烧纸钱的地方,默默站了许久,忽然它朝一棵树走过去。那是幸运鸡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土包,腿在土包前站立不动,不,腿在动!腿慢慢沉了进去,接着鸡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

  老王在跑道上转圈圈。

  他出了许多汗。

  草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说话,不远处的食堂二楼亮着灯……老王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一片漆黑,他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奔跑。

  “唉,这有只鸡在跑道上跑步!”

  老王听不到。

  他在心里后悔,不该冒冒失失跑到学校里。只是他心中有一点疑虑,为何鬼忽然在这一天放大招。难道今晚是最后的时间?

  绝对有鬼,绝对有鬼遮住他的双眼。

  怎么才能离开学校?

  怎么才能对付这只鬼?

  公鸡血!

  有用吗?

  老王发狠,活马当作死马医,狠狠一啄翅膀,淅淅沥沥的血喷洒出来。没有用,他还是陷入黑暗中。

  难道因为我不是真的公鸡?难道我在副本里其实是人变的?

  心中懊恼。

  我应该跟着那个卖鸡的老头回家,生路说不定在一开始就出现了!

  忽然,他看到一点亮光。

  他朝着光奔去,近了,更近了,那是亮着灯的门卫室。

  无数只漆黑的手忽然从地下伸出来,抓住鸡的翅膀、腿、脖子,将鸡拽进了地下。

  老王感到好痛好痛,全身都在痛。

  学生惊呼:“这只鸡发疯了,干嘛撞墙啊?!”

  ……

  哇哇哇——

  童柯咽了咽口水,朝姜饼靠近,企图从她身上汲取安全感。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姜饼的脸色很难看,一张鸡脸憔悴而恐惧。

  “婴儿的哭声。”她低声说。

  “前面两天听到的声音不会就是老鼠在啃婴孩的骨头吧?”童柯说得哆哆嗦嗦。

  鬼也有厉害区分,童柯最不敢招惹的就是小鬼。小鬼就算有理智,也不能控制,小孩子就是这样,不会懂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

  “我们快走!”姜饼不敢深思,是什么东西惹哭了婴鬼,难道是自己刚刚的笑声?

  哇哇哇——

  童柯刚站起来就跌下去,他痛苦地皱着脸。

  呜呜哇哇——

  童柯的眼睛开始流血。

  身体好热,好膨胀,仿佛身处一个烤炉,自己是一个发酵好的面团,火力越大,自己便越蓬松胀大。

  好撑。

  他听到一声噗。

  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自己的胃。

  咕噜咕噜。

  肚子里是什么声音?

  噗。

  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自己的肚子。

  哇呜呜呜呜——

  两只鸡像气球。

  哇呜呜呜呜——

  一只“气球”爆炸了。

  砰!

  灼热的血浇了童柯满头,又是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姜饼。

  另一只“气球”也到了承受临点。

  我也要步入姜饼的后尘了,我要死了。这只婴鬼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呢?被不受期待的生下来,然后被无情的放入烤箱?再丢弃到下水道?尸骨被蛇虫鼠蚁无情啃噬?

  童柯浑浑噩噩地想。

  忽然,一道天籁之音响在脑海里:

  “今夜是最后一夜,终于,我们的鸡们作出伟大的贡献,它们只剩下三只鸡,这样的贡献足够了。恭喜你,成为一只幸运的鸡。”

  ……

  房东和男大学生被一股无形之力抓住脖子,脸涨得通红,呼吸紧促。

  陈美美飞到窗前,望了眼五楼的高度,回首挑衅道:“格老子滴!来单挑啊!!”

  她刚要飞下去。

  纤细的脖子被捏住。

  鬼显形了,他一口咬掉了母鸡的翅膀。

  死期到了——陈美美痛苦又悲催地想,忽然她听到了什么,死寂的眼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

  叶臻刚逃离张月的魔爪,忽然神情一变,又不能亲自道别了。

  白瑞雪正拜托孟忍想办法将叶臻捞上来,三楼外设空调机箱上的鸡消失不见了。

  孟忍:“哦豁,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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